《微风行吟的岁月》扬州梦

5、谁之罪

　　很多年以后，当左泠已经光荣地成为一名人民教师，她突然无比怀念把老师奉若神明的年月，怀念老师那肃杀冷冽的眼神。
　　和左泠隔了一个小组的三组二排，正是谭萧林的座位，他后桌是甘甜。每天，左泠从教室外冲进来，穿着肥厚的大红夹袄，带来一阵清凉的雪意七点钟，抬头，就在自己呼出的白气中依稀辨出谭萧林和甘甜嬉笑的身影。来不及多想，铃响了，仅花了两秒钟左泠便已稳坐在凳子上，凉意直从棉裤底下传彻头顶。一天无聊却紧张的开始了。
　　早晨的场景一直回荡在左泠的脑中，她想起甘甜两个小小的梨窝，黑色头发规矩的贴在脸颊两边，一双眼睛里有明媚的阳光，和谭萧林。她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无力，她想，早知道接近谭萧林就可以跟他更亲密，她也就不会像个傻瓜一样默不理睬。也许，这本就是自己的错。
　　“等等，我在想什么呀？我不能想了，这都是什么呀？我怎么能讨厌甘甜呢？难道，我喜欢谭萧林？”左泠不可思议地张开了嘴巴，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她迅速低下头，用眼角余光瞥了瞥谭萧林，懊悔地咬住了下嘴唇。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万晨投过关心的目光，那片恳切的眼神落在左泠扭曲的脸上，左泠像只受惊的小兔，急急向旁边退了一下。她讪讪地笑了，平淡地说：“没有，一道题卡住了而已。”她盯着万晨的眼，深深地想要找出些什么，还没发现一丝不寻常时，万晨不自然地咳了几声，脸突然就发了烧，别扭地转过头去。左泠看着作业，心跳仍难以平缓，她怕：“万晨不会发现了她的秘密吧？”谁知道呢？
　　放学了，她和甘甜一同回家。等甘甜收拾书包的时候，她假装不经意地靠在谭萧林的课桌边，眼神有意无意扫过他，期待着他能过来跟她讲几句话，或者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突然，他站了起来，背起书包，说了声：“明天见——”左泠嘴角微微上扬，“悟空。”旋即复归平常。
　　之后的几天左泠一直去等甘甜收拾书包，等着他能说些什么。但他，却一直重复那句话。“再见，悟空。”
　　“就那么想和甘甜每天见面吗？”左泠禁不住冷笑，甘甜兴高采烈地走在她的前面，讲述着谭萧林今天又做了些什么无厘头的事。左泠忍不住插了句话：“他只在你面前做这些蠢事。”“没有吧，怎么可能。还有，其实也不是太蠢啦！”话未落甘甜已哈哈大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快就为人家解释了，还不是女朋友呢！”左泠一阵冷嘲热讽。甘甜突然顿住了，问道：“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没有。”“那你为什么说话阴阳怪气？”“也没有。”
　　左泠越走越快，她想，如果甘甜追上来她就告诉她为什么她突然这样，她就告诉她她可能喜欢上了谭萧林，她就告诉她，谭萧林可能喜欢她。可是，她没有。
　　左泠越走越远，等回过神来发现已走到市中心。她抬头看了看天，已经暗了一大半了。回家的车流不息，那些汽油怪物们一个个按捺不住脾气，喇叭声此起彼伏，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淹没了冬日的哀鸣。红绿灯死鱼般的眼睛直直地看了看左泠的眼睛，正准备过马路时却被一个声音拉住。“左泠！”这救赎般的声音来自天堂吗？
　　她回头一看，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笔直地立在红绿灯旁，黑黑的轮廓，看不清脸。身后红红绿绿的一片仿佛要将他吞没。是谭萧林吗？他走了过来，是万晨。
　　哦，原来是他。左泠眼里的光暗淡下去，只剩灯火的光影在眼中流转。
　　“你好啊，万同学。回家吗？”“恩，是啊。你呢？怎么走到这里了？走过头了吧？”左泠没细想他怎么知道，只是抱怨说：“唉，人太笨，走个路也闹笑话。”“我请你吃个喝杯奶茶吧！”“不——”话未说完，万晨就按住了她的肩膀，“走吧！”她承认，肩膀被按住的那一刻，她呼吸窒了一下。
　　回到家，爸妈上班还没回来，只有小弟和外公在家。外公已热好了饭菜，回了自己卧室。小弟看着动画片，也不叫姐姐，吃的很香。
　　左泠没胃口，胡乱吃了些。她伏在课桌前就着昏黄的台灯写了几个小时作业。然后，听见爸妈提醒洗漱的声音，洗了个脸，泡了个脚，不言不语的回去睡了。
　　这夜，天上的某颗星子灭了光，然后，再也找不到踪迹了。
　　四个少年各怀心事，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