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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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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师一挑弦,乐声起的一瞬,少女动了。
她穿着一件红色的舞衣,如蝴蝶一般,伴随着曲歌,将这宴席变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盈盈玉足点游龙,依依水袖拨莲花,一颦一笑,一抬手一覆手,均是风姿。
台下没有掌声,因为所有人都呆住了。
吴看道坐在席间,手里提着酒壶,可他早已忘记了要斟酒。
卓东来坐在他的左手侧,而吴弄波则是右手侧。全场只有卓东来一个人还在喝茶,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被那曼妙轻盈的舞姿、出尘绝艳的容颜、修长灵巧的双腿惊到忘记呼吸。
“她叫什么名字?”吴看道终于恢复了神智,他的语气急切又激动,“我要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卓东来冷眼看着吴看道,见他甚至等不及手下回报,就直接起身奔去问掌柜,悠悠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每个人都会有弱点,当他的这个弱点被心怀叵测的人知道时,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脆弱,不,更确切地来说,是像路边随处可见的蚂蚁一样可以随意踩死。
卓东来是个很会观察别人的人,他从对方的衣着、口音、习惯就可以推断出对方的籍贯,通过对方的一两个无心的表情,几个下意识的动作,就可以看出那个人的喜恶。
在龙兴镖局的这几年,已经让他看透了吴看道。
这个男人的弱点就是女人。
一个普通不过、危险至极的弱点。
蝶舞太美了,美到连他看了也忍不住想要怜惜她,所以他才会让她来。她是捕吴看道这条鱼的网,也是用来清掉他鳞片,划开他肚皮的刀。
这段时间司马正出门去走一趟镖,大概等他回来的时候,正好可以见证龙兴镖局翻天覆地的变化。
卓东来在心里细细地盘算着,鹰一样的眼始终锁着吴看道焦急的背影。
这些年,司马已经成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少年英雄,他的仁义、气魄以及顶天立地、光明正大的行事方式都让他获得了许多人的称赞,此为人和。
龙兴镖局盘踞京城重地,中原腹地,是无数条路的交错口,得了龙兴镖局,就等于卡住了这些路的咽喉,此为地利。
而蝶舞和吴看道爱慕美人的心思就是天时。
万事俱备,剩下的,就是那个女人了。
想到吴婉,卓东来捏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了一些,眼神也流露出了几分狠意。
对司马的妻子,他一向是极为宽容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忍耐那个女人对司马的说话方式。
龙兴镖局是她的娘家,司马的确是依托着这里起家的,如果处理不好,以后的司马在她面前,恐怕永远都要低一头,而这恰恰是卓东来不能接受的。
他要司马成就前所未有的大业,成为武林前所未有的大英雄,他的地位必须比所有人都高,哪怕在他的妻子面前。
舞坊外飘着大雪。
卓东来撑开紫色的纸伞,没有骑马,也没有坐马车,缓缓向镖局回去。吴看道今天约摸是不会离开舞坊了,吴弄波执意要等兄长,他便不再等他们。
街道的落雪上留下两排脚印,一排深一些,一排浅一些,卓东来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刻意地加重了左脚落下的力度。再往后,两排脚印的深浅就一样了。
小屋里氤氲着水雾,不似外界的冷,温暖得像春天一样。
女子坐在火炉边,对着铜镜整理着首饰、妆容和凌乱的衣裳。
这里是龙兴镖局,坐在那里的女人是蝶舞。
就在昨日,她做了吴看道的第四个妾。
“我要你去跟吴看道说司马的坏话。”卓东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抬头望着蝶舞的背影和映在镜子里她美丽的影子,“当然,不是这么快去说。过一段时间,大概七天,等他完全爱上你的时候。”
“你不是要他做总镖头吗?怎么不让我说好话,反而要我说坏话?”
“枕头风吹多了,再傻的男人也会觉得冷。”卓东来淡淡说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我要你设法让吴看道喝了这些药。”
他将几瓶药粉放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蝶舞回头,瞥了那几个瓶子一眼。
“是毒药,要不了命的慢性毒药。它可以让男人逐渐失去男人的能力,变成……”卓东来没有说完,嘴角微微一勾,剩下的话湮没在这个笑里。
蝶舞语气里含着讥诮:“你这是什么意思?别告诉我,你不希望我和他上床。”
“我要你同时让吴弄波爱上你。你也要爱上他,当然,你的爱是真是假都没有关系。”
“你要让吴看道认为,我和吴弄波相爱,于是故意给他下毒,还为了夺位陷害司马超群?”
“蝶舞,你是个很聪明的女人。”
“你选司马超群出远差的时间做这些事,是不想他看到你的真面目,还是不希望吴看道在识破真相前因我而对他不利?”
卓东来喝完了茶,将茶杯放回了桌子:“我想这和整件事并没有什么关系。”
蝶舞嗤笑:“一个人如果爱另一个人,一定恨不得他的身边只有自己,你却把司马超群推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身边。”
“我说了,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
“你要塑造一个完美的大英雄,完美到不容许他有任何的污点。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天生残废的男人,如果他和你在一起,他这张白纸就会泼上污点。”
卓东来的声音有些冷:“蝶舞,你是我的家人,可这不代表我能容忍你说出的所有话。”
“可我知道,在我完全失去利用价值之前,你是不会杀了我的,所以就算我说了这些话,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卓东来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恢复了平静。他起身走到蝶舞的背后,温柔地夺过了她手上的梳子,开始慢慢为她整理发髻。
“蝶舞,你是很聪明。可你不需要这么聪明。”
蝶舞对着镜子笑了。
“是啊。”
她说。
她是个工具是个棋子,不需要感情也不需要思想,被主人的手放在哪里,就只能落在那里,有了感情和思想,只会徒增悲戚。
蝶舞看着镜子想,所有人都说她很美,可这世上可曾有人真心对待过她?
她想,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她一定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出了蝶舞的房间,卓东来就去见吴婉。他是带着一箱玩具、一盒首饰、两箱点心还有四匹绸缎去的,他从来不会空着手去见吴婉。
司马的女儿亭儿已经四岁,儿子轩儿已经一岁,两个孩子都十分地可爱,司马很爱他的这一双儿女,他把他们当成自己的命根。
卓东来过去的时候,吴婉正一边摇着轩儿的摇篮,一边教亭儿背诗歌。对着两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吴婉的表情很温柔。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衣,素白的颜色和雪景融为一体,让她看起来美得不像凡人。
但是当卓东来走入这幅白色的画时,一切都变了。
一抹紫云渗入雪花中,未带来祥瑞之气,反遮蔽了暖阳。
吴婉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去。她要仆人把两个孩子带回屋子,没有从石凳上起身,就这样抬着眼瞧着卓东来:“这不是卓兄弟吗?来就来了,还带什么礼品?”
卓东来一挥手,随行的人立刻将礼品抬进了内室:“这也并不全是卓某的礼品,还有一箱玩具跟一盒首饰,是司马托人带回来给嫂子你和两个孩子的。”
吴婉的脸色变了变:“为什么他的东西不是直接送到我手上?”
“由我送来也一样。”卓东来说,“我想嫂嫂是不会介意这些小事的。”
吴婉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
自从轩儿出生,她便和司马分房而居了。她总觉得司马不和自己亲近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但她又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听说,近些日子镖局里来了个叫郭壮的年轻人,嫂夫人您觉得他是个很能亲近孩子的人,很适合做两个孩子的老师。”卓东来说。
“是,我让他教亭儿武功。”
卓东来点了点头:“郭壮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希望他可以带给两个孩子好的影响。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嫂夫人,您请继续忙吧。”
吴婉冷眼看着卓东来走出自己的院子,隐在袖中的手微微握成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