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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像一瓶墨泼在纸上,乌云几乎是顷刻间就在西头的天边聚集了起来。狂风呼啸,卷着一大片雪花在空中飞旋。
      酒馆原本埋入地面三尺深的旗杆被风抽了出来,碎裂在了半空,碎屑变成沙子扬了众人一脸。
      越来越烈的风让马队中的随行人员已经有些站不稳,不得不聚在马匹足下弓着腰前行。
      余下的八人则站在这风中岿然不动,如同和地面粘连在了一起一般,可想而知,他们都是当今世上一等一的好手。这八人所带来的马队很快就把孤立在黄沙中的酒馆团团围住,随后,一个貌似领头人的男人上前,在小二的招呼之下进了酒馆。
      这个男人书生模样,看上去很是斯文。书生的右手很奇特,和别处的皮肤不同,他右手的皮肤是像鲜血一样的红色。他的手里只拿着一把纸扇,似乎没有带武器,但卓东来知道,那纸扇就是他的武器。
      “赤手执黑扇,想必阁下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鬼手书生’秦玉牙吧,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在下卓东来,幸会幸会。”卓东来一边礼貌地笑着,一边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了秦玉牙,“让卓某敬秦先生一杯吧。”
      “卓爷客气了,小生一直盼望能有一日见您一面,没想到会在今日如愿。”秦玉牙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了司马身上,“想必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司马大爷吧?”
      司马不答。
      而秦玉牙也没有生气,依旧笑吟吟的:“和历三十四战一战未败的司马超群一战,一直是小生的愿望,今日难得能见您一面,不知司马大爷肯不肯赏个面子?”
      “是三十三战,和高渐飞的那一战我们还未分出胜负。”
      “那么不知司马大爷肯不肯让我做第三十四人?”
      “还没打就说这种丧气话?我以为你该说的是你要做赢我的人。”
      “小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这样的人。”
      鬼手书生纸扇在手中一转,扇子变孔雀般开扇,随后,携着一道厉风向着司马袭去。司马拔出一柄短剑,刚顶住秦玉牙一招,就见秦玉牙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捂住了腹部。
      而一旁,店内的小二已被一柄弯刀封了喉。
      卓东来用手帕轻轻擦领了弯刀上的血,像是轻抚着爱人的皮肤那样温柔。
      司马皱眉:“你做什么?”
      “想必你也已经察觉了吧,这小二在酒馆里点了一种香,其实那并不是香,而是一种叫‘团锦’的毒,这种毒并不是剧毒,只能让人腿软心慌,使不出原有的内力。”
      “‘毒无常’林一朱?”司马看向那小二。
      “他不会把酒加进酒里,因为你是品酒的行家,就算毒是无色无味的,你也一定能察觉,所以他点了香,让同僚服了解药再进到酒馆里来。”
      “既然服了解药,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司马看向疼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的秦玉牙。
      “因为我在我们的酒里有一种东西,它不是毒,甚至能够强身健体,所以你和我喝了都没有事,他见我们都喝了这种酒,所以一定不会因害怕而拒绝我这杯酒。但可惜的是,酒里的这种东西一旦碰上团锦的解药,就会瞬间变成剧毒。”
      “你还是你,一点都没变。”
      “这回我暗算的是使用不光彩手段的人,和以往不同,所以你不需要再有心理压力。”卓东来将柜台处的香掐灭,“为了防止我们察觉,他没有用效果激烈的香。大概再过一刻,你就能恢复了。”
      “门外还有约五十来个人。”
      “但是高手已经只剩下七人。”
      两人相视,一笑。
      如同十一年前,初出茅庐时一样。
      历时一个时辰的苦战结束,酒馆外已堆满了尸首。
      黄沙已经灌进了酒馆内部,想必不久以后,酒馆周围的这些尸体也会被掩埋。
      车夫早在昨天夜里就已离开,现在,这里只剩下他们。
      两个人,两匹马,两道影,慢慢浸入黄沙图卷之中。
      “你打算去哪里?”卓东来问。
      “不回长安,去哪里都一样。也许是另外再找一个酒馆,喝上一年酒。”
      “你不要喝这么多酒,放纵只一次就该够了。”
      “这回我可说什么也不会听你的了。”
      “如果你找到落脚的地方,给我捎个书吧。”
      “你还会想见我?在我坦诚了我的感情以后?”
      “我永远都不会改变对你的态度,无论发生了什么。”卓东来回答得很是平静。
      司马想说:我们无须再见,可最终他却并没有这么说。
      因为,无法割舍。

      萧泪血在擦拭一柄剑。
      一柄已经失去戾气的锋利的剑。
      它已经饱饮了某人的鲜血,像餍足的老虎,不再具有饥饿时的攻击力。
      石门突然开启,一个男人缓缓踱了进来。男人穿着一身紫貂裘,装扮华贵,神情冷漠。
      “你到哪里去了?”萧泪血问。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仿佛在问一个毫无交集的人。
      “去见一个人。”
      “司马超群?”
      “是的。”
      “从他险些死了的那一日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转眼又要过年了。”
      “是的。”
      “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没有说什么,叙叙旧而已。”
      萧泪血看着卓东来,觉得他不像一只被拔了指甲和牙的老虎,像一只真正没有攻击性的猫。
      “你以后怎么打算?现在原属大镖局的绿林豪杰已经为争夺地盘和利益打得头破血流,也许你回去,还能少生涂炭。”
      “权力这两个字本身就要用血去写,当年司马收服北方,也只是表面做到了说服而已。暗地里的筹码,都是我用脏手段得来的,没少沾血。为权力打破头本就是人之常情,又何必在意这些事。”
      “俗人。”
      卓东来面无表情:“是的,这就是俗人。”
      “现在你已经不想再为司马超群争权夺利了?”
      “我没有这么说过。”
      “你还不放弃?你这样下去,只会彻底毁了他。”
      卓东来摇了摇头:“司马不会毁,永远都不会。”
      “你的英雄梦也该醒了。”
      “我一直都很清醒。”
      卓东来说完,就扭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转身的时候他好像又听到了蝶舞的声音。
      听到她的那句:“你要塑造一个完美的大英雄,完美到不容许他有任何的污点。你是个男人,还是个天生残废的男人,如果他和你在一起,他这张白纸就会泼上污点。”
      有很多女人都进入过卓东来的房间,躺在过他的床上。
      可他没有真正碰过她们。
      因为他的残疾并不只是在脚。
      还有他永远都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他的某个地方,永远都维持着初生婴儿的样子。
      这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的一切反应都落在萧泪血的眼睛里。萧泪血觉得很奇妙,因为自己见证了一个人从极致的自信跌落到极致的自卑,或者说,见证一个用自信掩饰自卑的人丢掉伪装的皮。
      即便卓东来没有明显地表现出来,但是萧泪血却能够看得出来。
      过去的卓东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他一直都很自信,运筹帷幄,算计着周围的人,他会在中了他所下的“君子香”的萧泪血面前,一边喝酒一边自得于自己的计谋,无论任何人看到那样子,都不会发现他其实很自卑。
      而现在的他,早已经失去了过去的锐气,他虽然依旧智慧过人,但攻击性却弱了很多。
      无疑,被自己的智谋所误,险些死在泪痕剑下这件事和与司马决裂那件事,让他那张自信的皮被撕破了。
      一只鹰变成了家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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