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痕剑司卓]酒馆》najebfhf

13、13

　　司马没有去见吴婉。
　　他总会在睡前去看看两个孩子的，可这一回他没有去，因为愧疚已经让他无法看着他的妻子和儿女。
　　愧疚是因为他清楚卓东来派郭壮去红花集是要他去送死，可他没有阻止，也是因为那个吻。
　　因为他实质性地背叛了吴婉。
　　司马没有去见吴婉，但她来了。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香气和她一起步入门来。
　　吴婉抱住了司马，却在他说出“对不起，今天不太想”之前先开口:“什么也别说，爷。这样就好。”
　　在这种时刻，她总是这样称呼他。好像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他。
　　这样的姿势持续了很久，感觉到司马紧绷着地身体渐渐放松，吴婉才又开口，她把早晨对司马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爷，我白天没有说，我承认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在吃卓东来的醋。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对他，为什么他无论做什么，你都站在他那边。郭壮为大镖局立了许多功，却就这样被卓东来送上了死路，卓东来早晚有一天也会这样害你的。你想想，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他为什么要让你拥有一切？你不该再这样被他牵着鼻子走了，你要独立，不然早晚有一天，你会被他害死的。”
　　司马突然之间什么也想不出来了。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连愤怒都感觉不到了。
　　他始终没有说话。
　　吴婉等他回话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她只能离开了。在她踏出房门之前，司马看到她用袖子擦了擦泪。
　　司马独自坐着，坐了一会儿，把那只鞋拿出来，扔进了园中的水池里。
　　然后他回去玩那个傀儡木偶，玩了很久。
　　——“若不是别有用心，他为什么要让你拥有一切？”
　　吴婉问的这句话，司马每一天都在问自己。
　　他甚至大胆地猜测会不会是自己想象的那样。
　　可，终究不是。
　　他又想起卓东来躲闪开的目光。
　　卓东来从来都不会回避他的目光，因为他在面对卓东来的时候，眼睛里永远都除了“真挚”以外什么也没有，他根本不怕司马看到自己的眼睛。
　　可这一回，他没有和自己对视。
　　司马的目光落在木偶上。
　　他突然笑起来，像疯子一样。
　　他对木偶说:“你要成为武林前所未有的的大英雄，成就武林前所未有的的霸业。”
　　笑了一阵，司马的脸突然被痛苦占据。
　　卓东来总是把一切都包揽过去，司马什么也不用做，他只需要坐享其成，等卓东来把一切都捧到面前。如果他是个软蛋，他也许会喜欢这样的生活，可他不是。司马的心里也装着一片天，他也想变成鹰去搏去飞，他不想只成为卓东来的傀儡和外皮。
　　司马超群病了。病得很严重，谁都见不了，包括卓东来。
　　在他同吴婉、卓东来一同在戏院观赏过一台兄弟反目的戏后，他就病了。
　　除了两个医生、吴婉和亭儿轩儿，这段时间没有一个人见过大当家。
　　因为他并不是真的病了。他离开了大镖局，他想出去散散心。
　　有一颗重石始终压在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他想他得到一个没有卓东来的地方去走走，才能忘记这些事。
　　他想也许只有奇迹降临，让他突然想开了，他才能回来继续安心地做个傀儡。他也许终究是没办法恢复成吴婉心里的那个大英雄，去满足她的想象了。
　　吴婉总说卓东来想要夺权，想要大镖头的位置，可是司马超群从来不信，因为他知道卓东来如果想要这一切，只需要伸手就可以，这是卓东来打下的江山，他如果想自己为王，那么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司马超群这个大英雄。
　　那么，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要将自己推上这个位置，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给自己，为什么甚至要杀了器重非常的郭壮？
　　只因为自己是他的兄弟朋友？
　　世上有兄弟朋友的人那么多，能做到卓东来这样的，他一个也没有见过。
　　司马想不通，也找不到答案。
　　他只能认为，卓东来需要他的外貌，需要他来做傀儡。通过得到一切的他，卓东来可以感受得到一切的欢欣愉悦。
　　他以为吴婉和那两名医生可以帮自己瞒天过海，殊不知悲剧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得知朱猛去了长安之后再赶回来，看到的会是满屋子的尸体。
　　他的妻子、儿女，还有陪嫁吴婉的奶娘和一双丫鬟。
　　于是，出乎卓东来意料，也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将剑尖对准了卓东来。
　　他想不出妻儿惨死的第二个理由。
　　这个大镖局，这个长安，这个世上，能够逼死他妻儿的，只有卓东来一个人。
　　瞬时的交锋，司马败了。卓东来的弯刀贴在了司马的脖颈上，他亲手打败了他创造的英雄。
　　他们有同样的一把弯刀。
　　司马用它割牛肉，而卓东来用它来杀人。
　　卓东来这把刀从来不会以刀背接触他人的身体，刀刃上缠绕着许多人的魂魄，有敌人的，也有他亲近的人的。
　　可无论如何，他希望这把刀不要沾上司马的血。
　　司马绝不能。死在他的手上。
　　此前。
　　蝶舞死了。
　　死在了卓东来靴筒里的弯刀下。
　　她是自杀的。
　　因为卓东来让她在朱猛和小高面前舞，让他们知道自己爱上了同一个女人，再一次利用她轻易地击溃了朱猛和小高。
　　朱猛和小高是世上唯二真心对待她的人，可她却成为了刺进他们心窝的剑。
　　于是她死了。
　　如同落在蛛网上的蝴蝶，在绝望之下耗尽了最后一点能量，在绝望和灭顶的悲怆之中死了。
　　和朱猛小高二人同来长安的人的血从二楼的楼梯漫下，流到了一楼，楼梯被满满地染红，像铺了毫无漏洞的地毯。可以想象那一日这里是怎样的地狱。
　　目睹了那惨象后，卓青就想到了他的哥哥郭壮。为了卓东来的一个命令，而自愿选择了死亡的郭壮。
　　卓青一直以为卓东来是没有心的，他把卓东来当作神，他知道神一直都是睿智且冷酷的，众生都是神的玩具，神不会为了众生中的任何一个动容。
　　他以为就算是司马，也不曾被卓东来真心对待，他以为司马只是卓东来的傀儡，可他现在有些怀疑了。
　　越与卓东来接触，他越发觉得卓东来并不是神。
　　他的冷酷无情，他的阴谋诡计，他的利用报复，全都只对着别人。
　　这些从来都和司马无关。
　　没有人会这样对待一个傀儡。
　　对任何事物都无心，造就了他神明般的假象。
　　可他并非无心。
　　只是他的心里只有司马。
　　想着白天时卓东来给予他的拥抱，卓东来抱着他，像安抚一个恐惧中的小鹿那样温柔。但卓东来说的却并不是温柔的事，他要卓青将小高和朱猛带到他利用蝶舞打造的陷阱里。
　　那一瞬间他和卓东来的距离太近了，近到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卓东来的心跳，听到他的呼吸声。
　　他察觉到这个人是切实活着的，他是一个人。
　　卓青爱着卓东来，这种爱是人对神的那种爱。
　　可卓东来却并不是神。
　　卓青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看着眼前的鲜血地狱的。
　　他过去以为这是神明的游戏，可现在他才察觉，这只是一个人在为另一个人，而杀死可能挡道的人。
　　于是他变了。
　　在他知道吴婉杀死儿女又自杀后，他知道卓东来会和司马超群决裂。
　　而决裂的后果是什么呢？
　　卓青很清楚结果会是什么。
　　他们两人终究有一次决斗，决斗如果胜的是司马，那么卓东来会死，因为司马已经对他彻底失望，而如果胜的是卓东来，那么一切则还有回旋之地，因为卓东来绝不会杀司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
　　卓青不知道谁会赢，他知道卓东来也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在开始和司马超群的决斗之前，卓东来一定会杀了自己。
　　因为卓东来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所以他一定会认为自己是个危险的角色。
　　卓东来可能会死，而他在死之前绝不会把一个大威胁留在司马身边。
　　所以他会杀了卓青。
　　就算他已经将卓青收为义子，褒奖有加，但只要是对司马有威胁的他都不会留。
　　卓青知道自己可以逃，可是他也知道一旦自己逃了，卓东来就会放下一切先来追捕自己，一段时间的冷静之后，司马也许就不会再和卓东来决斗了。
　　所以卓青没有逃。
　　他要让卓东来和司马彻底决裂，再无复合的可能性，即使代价是他的命。
　　可惜的是，他已无机会看失去了司马的卓东来会不会成为真正的神了。
　　在刀刺进心脏的时候，卓青确认自己一点也没有算错。
　　卓东来和司马的决斗是司马输了。
　　就连卓东来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亲手打败司马超群。
　　司马超群，从十八岁起经三十三战全胜，永远不败的司马超群，败在了卓东来他自己的手里。
　　卓东来不知道那一刻他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发现自己也是会流泪的。
　　在这一刻，一向清醒非常的卓东来第一次失去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