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恍如隔世》庆小鹤

6、面具人

　　不知道何时起，楼里出现很多人。他们无一例外地进了电梯就戴上黑色的面具，只露出两只或兴奋或紧张或淡然的眼睛。他们都不是住户，他们进这幢楼都直接上往顶楼。贤武感到奇怪，想跟踪他们，却被黑色面罩所退却——黑色面罩是一个群体，面罩下面的人们心照不宣，当电梯里进来穿着正常的住户，他们往往齐刷刷地往边上一站，目光直率地看着他们，反倒使得那些“正常人”不好意思，偷偷瞄几眼就赶快低头专注看着自己的鞋尖，熬到电梯门开便赶紧回自己家，好不容易甩掉背上的眼睛们。

　　贤武好奇地问了楼下的门童顶楼有什么，门童一脸茫然。于是贤武决定自己去查看一番。

　　他选了一个大清早，趁大家都在睡眠中，一个人乘电梯到了顶楼30层。30层的格局和其他层并无别样，只是格外干净，没有一个门口是堆了杂物和鞋子的。无一例外的光秃秃，让30层看起来没有一点生活气味。贤武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悻悻地准备下楼。30楼的电梯来得格外慢，轰隆轰隆地吃力喘着。贤武百无聊赖地贴在电梯侧面，突然发现电梯的背后有个暗门。贤武尝试性地推门，门是锁住的。他注意到门旁边有盆枯萎的花，他忽然灵光一闪，把花盆底座抬起来，果然发现一把钥匙。嘿，电影里的桥段，现实中真的有人用。他暗暗嘲笑。当这把有些生锈的钥匙扭动暗门锁时，贤武屏住了呼吸，不知道门后到底是什么呢？

　　暗门颤颤巍巍地打开。贤武没想到天台面积颇大，让他回忆起小学时候的操场。满目的绿色急不可耐地塞满他的眼睛——天台的顶由葡萄架构成，青涩的绿葡萄懦弱地躲在叶子下面，躲避不速之客的吞噬；另外一半顶由丝瓜架构成，一根根细溜溜的丝瓜镇静地忍受贤武用手指弹它们的肚子；有两个蜂箱隐藏在一堆及腰高的植物间；不知名的透亮的红果子在一堆绿色里格外挑逗，贤武抓了几颗塞到嘴里，被酸得眼冒金星。

　　楼顶植物园美则美矣，并没有一丝神秘气息，更没有提示它和黑面具组织的任何关联。贤武有些扫兴。也许这个绿色天台只是某个热爱生活的退休老太太弄来打发休闲时光，而黑色面具们的聚集地点并不在此。贤武丧气地偷了两根丝瓜回家了。

　　没有芝蕙的家在夜幕下，白墙更白，寂静更深。贤武把偷来的丝瓜和冰箱里剩余的鸡蛋胡乱地炒一番，马虎晚餐。家里只有他吧唧吃饭的声音。他吃完放下碗筷，屋里唐突的安静像巨大厚实的天鹅绒布，稳稳地笼罩住一切目之所及的家具。于是他打开电视机，哗啦涌出的声音一下子扑满房间，暂时切断了疯狂涌入的孤独。戏剧频道正在上演《芦花荡》，张飞豹头环眼的形象让贤武想到黑面具们，他一下子挺直了背，收获一个念头：黑面具们的聚集地就是在天台。之所以自己去天台没看见半个人影，是因为那是白天。黑面具们可能在晚上行动。

　　贤武迅速看了下表，已是夜里11点。楼内楼外格外安静，没有人开派对，也没人争吵。贤武决定再次上天台一探究竟。他找出许久未穿的黑色棉质卫衣，笨拙地剪出一片，戳两个洞，然后用橡皮筋把棉布两端连接起来，一个勉强能看的面具就这么完成了。他望着镜子中的面具自己，已然滋生出“归属感”——这个艰险的社会，不戴面具的人只能是被践踏的局外人。戴面具才能生存，段数越高的人面具越繁杂，功能越多，然而为打造面具付出的代价也越昂贵。

　　他换上一身黑色卫衣，戴着自制黑色面具，乘着空无一人的电梯，又一次站在天台暗门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