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迈深呼吸》徐沣

38、第三十八章 泪如雨下

　　事情发生在六个小时前。
　　那时候，敬斋正同老卢安心在清迈的大街上奔波，安心的车夹在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当中，普通得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敬斋望着车窗外，心想这马路上飞驰而过的车辆中不知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又在为什么而竞相奔走。人啊……他摇摇头，意兴阑珊。卢頔安和安心坐在前排，探讨刚才跟人商量的内容，分析会有多大的帮助。
　　想想待在家里等了一天又一天，除了宫嘉怡来看过一回，陆佳佳打电话说杜航那边的消息之外，她没有任何事情可做，她理解在深圳这样快节奏的都市里大家都很忙。漫长的等待不仅消耗她的希望，还有柔情，她有些后悔没让敬斋留在深圳，甚至有点怨他不陪在自己身边。她也知道敬斋那边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解决，但是只要自己提出来，他一定会立即过来。思前想后，百转千回，理不出个头绪。
　　今天中午，想想在家里从这个房间走到那个房间，又从那个房间走到这个房间，心里的烦闷无处排解，给宫嘉怡打电话约她一起吃午饭，宫嘉怡说已经吃过了，下午可以请假陪她散散心。
　　“那你请假好吗，我心里实在烦得很，请你喝杯咖啡。”
　　“要不不喝咖啡了，我知道一家小酒吧，白天很安静，去那儿怎么样？”
　　“好，一会儿见，把地址发给我。”想迫不及待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如此烦躁难耐。
　　这是一家很小的酒吧，可能因为刚过中午，只有她们两个客人。吧台里面一位三十多岁看不出来是老板还是服务生的男子给她们俩倒了两杯红酒后，专心的调试音响。他一拨弄，音箱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过一会儿又是一声。
　　想想没好气地朝吧台里说：“你能不能等没人的时候再调啊，当我们是空气？”
　　“空气？空气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男子有点调笑的意思，住了手。
　　“怎么情绪这么差，是不是等着急了？”宫嘉怡问道。
　　“是啊，每天除了等什么都做不了，心里直冒火，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烦躁，嘉怡你说我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胡说，我看啊，你不如叫方敬斋过来陪陪你，省得你孤孤单单的瞎想。”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想想手机微信提示音响了，打开一看，居然是冯险峰发的。
　　她有些奇怪，自从加了冯险峰之后，除了朋友圈里面看看外从没有和他单独微信联系过。
　　宫嘉怡坐在对面，看到想想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想想？有什么事吗？”
　　想想没有回答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你怎么了想想？”宫嘉怡起身过来扶住她的肩膀。
　　手机打开的屏幕上，一个打扮入时气质高雅的女人，挽着方敬斋的胳膊走在一起。照片上方敬斋眉头微蹙，女人神态自然。
　　“怎么回事？这个女的你认识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乱的很，乱的很……”想想使劲摇头。
　　她不知道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但她能想到冯险峰把它发给自己是什么意思。敬斋和慕安心，怎么可能？敬斋那么爱自己，绝不会是装出来的，他不会欺骗自己的，而且，相信他也不是一个随随便便逢场作戏的人。慕安心对自己那么好，怎么会？然而照片是怎么来的？这段时间自己不在清迈，都说人是会变的，会不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眼看着想想心烦意乱，宫嘉怡不知道如何是好，从何劝起，只好安慰她：“我想这照片是PS的，方敬斋他不像那种人……”
　　两个人默默坐着，想想不停的流泪，嘉怡也在一旁陪她流泪。心里想楚想想真的是可怜，父母亲死得不明不白，男朋友先是被谢子豪刺伤，现在似乎又有了情变的迹象，她一个人孤苦无依的，以后可怎么办啊！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晃了一下坐到她俩的对面，宫嘉怡吃惊得差点要喊出来声来！
　　谢子豪醉醺醺的抬起眼皮，死死的盯着想想。
　　想想错愕之极，等她反应过来，眼睛里似乎要喷出一股火来，“啪”的一声站起来，飞快地跑到门口关死了门，用身体挡在门口，大喊道：“快报警，你给杜航打电话，给陆佳佳打电话，打110！”
　　谢子豪扑到门口，三两下扭住想想的胳膊，回头时手里多了一把匕首，指着吧台里的男子和宫嘉怡叫喊：
　　“放下，都放下！我叫你们都把电话放下，听到没有？”
　　“都放下，我不伤害你们。让我说几句话，你再报警，我绝不逃跑！”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想想说的，说话的同时也放开了想想的胳膊。
　　想想身子伏在门上喘息不已，宫嘉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吧台里的男人垂下刚刚举起的双手，惊魂未定的样子。
　　“我知道，楚想想，你来深圳就是要警察抓我，要置我于死地！方敬斋死了吗？我还不知道呢。宫嘉怡一定告诉你了你爸妈怎么死的！”
　　他的脸上露出令人恐怖的狰狞表情说道：“是我，我把你家汽车刹车片换了，我上职院专业就是汽修，这点技能学得很好，老师都说我在这方面是天才，你记得吗？本来同学聚会，你说你们家人要出去，那天晚上我到你家车库换的刹车片！”
　　谢子豪脑子里回放着那天晚上的情景。为了躲避自己，楚想想连同学聚会都不去参加，几年了，想见个面都不能，这个女人心肠可真硬啊！他到以前实习过的修理厂，找了一个换下来的废损刹车片，他知道她家的车型，拿着这个刹车片到车床上又弄了几下，揣在怀里。晚上十一点多钟，看到楚家每个房间灯都灭了，再等一会儿，他才悄悄地潜入车库，熟练地撑起了千斤顶……
　　他的脸扭曲着，咬牙切齿的说：“我这一辈子都让你给毁了，我对你那么好，为了你学不上了，工作不要了，家也不要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从来就没爱过我，你连可怜可怜我的心都没有，一次一次的伤害我的自尊，践踏我的人格，你的心是石头长的吗？”
　　想想怒叫道：“你颠倒黑白，是你毁了我！你害死我父母，伤了敬斋，你毁了我的生活！我真后悔，当初你自杀的时候不应该拦着你，你死了多好！”
　　“哼哼，伤了他，他没死？算是便宜他了！如果在清迈不是你们苦苦逼我，让我走投无路，我会那么做吗？”
　　“你胡说，我们怎么逼你了？是你自己跑到清迈逼我！你步步紧逼我们处处躲让还要怎样？你自己做了什么恶事你不清楚？”
　　“楚想想，不管我做了什么，对你好与不好都是因为我爱你，我只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你不是人！”想想不顾一切扑过去和谢子豪扭打在一起，三两下就被他推倒在地。
　　叮铃铃……吧台里的电话响了，里面的男人下意识地拿起听筒。
　　“放下！”谢子豪厉声大喝，拿着刀挥出去指向那个男人。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楚想想从地下一跃而起，两只手狠命地抓住谢子豪的胳膊，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到他的手上，夺过他手里的匕首。
　　“想想……”宫嘉怡惊叫。
　　几乎同时，一声惨叫，谢子豪倒在地上。
　　楚想想瘫倒在地上，手里还拿着那把匕首，上面的血滴答滴答往下滴。
　　“打电话吧。”
　　她看了看怔在那里哆嗦的宫嘉怡，声音嘶哑着对吧台里的男人说。看他手里捏着话筒没有反应，接着异常平静地说：“报警吧。”
　　说完只听当啷一声，匕首掉到地上。想想晕了过去。
　　宫嘉怡想过去看看倒在地上的楚想想，腿软得一步也挪不动。
　　谢子豪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双拳不停擂打着地面。
　　一声急刹车，警笛在酒吧门口停下。

　　杜航也来了，是宫嘉怡打电话给陆佳佳，陆佳佳又打电话给他。本来他要约想想明天见面，有好消息告诉她：公安部有关部门和泰国警方协商后，谢子豪一案所有材料已经传到国内，马上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了。
　　他赶到的时候，谢子豪已经被急救车送去医院，出警的警察控制了想想，在酒吧一隅问话，宫嘉怡心神未定地坐在一旁。
　　楚想想一句话都不说，任凭警察怎么问。她头发散乱，眼神毫无光泽，木然坐在那里。
　　杜航走过去：“想想，你要配合，这是你的责任，也是你的权利！”
　　“他死了没有？”想想依然面无表情的问。
　　“人送去医院了，先不说这个，你要配合民警。想想，把事情说清楚是你最好的选择。”
　　杜航不能再多说什么，转身问宫嘉怡：“联系方敬斋了吗？”

　　方敬斋匆匆赶到，想想已经被刑拘在看守所。
　　谢子豪伤得不重，那一刀刺进他的大腿根部，非常幸运的绕过了大动脉。
　　一时见不到想想，方敬斋心急如焚，万般无奈下只好给杜航打电话，请他想想办法。
　　第二天上午他在看守所见到想想。
　　想想脸色苍白，但比他想象当中平静多了，居然对他微微一笑，声音颤抖着说道：“你来啦。”
　　“想想……”方敬斋喉头一哽，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刺你一刀，我也刺他一刀，扯平啦。”
　　“想想你怎么会这样去做，你多傻呀！”
　　“我是傻，敬斋，谢谢你来看我，我很好，你放心，祝你、你们都幸福！”
　　楚想想终于泪如雨下。
　　“你说什么！很快就会没事的，我等着你一起回清迈。”
　　“我哪儿也不去，我哪儿也去不了！”想想说完不再说话，捂着脸痛哭失声。
　　会面时间很短，从看守所出来，敬斋到当时接警的那个派出所打听情况，接待他的民警就是那天出警的一位。
　　“像这种情况，啊，你明白就好，啊，可以说是故意伤害，也可以说是防卫过当。目前我们认为是属于后者，当时的情况下伤者确实随时有可能会伤害到她们，你女朋友情绪失控有客观因素。啊，当然，这个我个人说了不算，后面还需要大量的调查取证，嫌疑人当时的这个主观想法也是很重要的……”
　　“嫌疑人？”敬斋半天才反应过来是说想想。

　　敬斋在宾馆打电话给老卢，简单说了一下这边的情况，恐怕自己还要在深圳呆一段时间，让老卢先回去。老卢听了沉思片刻说：“敬斋，事情已经发生了，怪谁都没用。也许，该发生的注定会发生，所幸那人伤得不重，目前看来不会有太大问题，另外你这边的事我和慕安心商量，让冯险峰他们先还你一半投资款，余款订个还款协议，分期付清。这一年多就当你学习了，往后做什么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敬斋心里无限感激，他知道这个结果一定是他们费了多少周折才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谢谢，老卢！”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协议文本我怕你没时间也替你写好了，在慕安心那里，你回来以后看看，同意的话她安排你去跟他们签一下就可以了。”
　　“再见。”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方敬斋此时说来无比凝重，里面包含了无尽的感激和情义，等老卢挂了电话，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宾馆房间门铃响了，是杜航。
　　他拿来了事发时想想随身的坤包，里面有手机、钥匙、钱包等等，本来是不允许的，杜航找经办民警说案子比较简单，检查登记后取回来了。
　　“想想的换洗衣物什么的陆佳佳和宫嘉怡都送去了，你不用管了，这包里有她家钥匙，我觉得你不用住在宾馆，先住到她家去，各方面都方便一些。”
　　“好的，杜航——谢谢。也替我谢谢佳佳和嘉怡。”
　　“我问了案情，防卫过当的可能性大，想想她还是情绪不稳定，现在应该考虑请律师尽早介入了。”
　　“能不能帮我请个最好的律师，钱无所谓。”敬斋急忙说道。
　　“不是钱的事儿。”杜航拍拍他的肩膀出门。

　　杜航走后敬斋翻看他带过来想想那些东西，归类整理好后准备装进自己的皮箱。放进去之前犹豫了一下，拿出想想的手机，等他开机，随意一翻，看到最近联系人中只有自己，宫嘉怡陆佳佳和杜航。敬斋若有所思，其实她一直很封闭，生活圈子很小，不愿意和人打交道，自己也太粗心了，没有好好关心她。想必多年以来谢子豪带给她的阴影使她排斥与人交往，再加上父母突遭横祸和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她的内心早已经虚弱不堪，否则，以她的性格怎么也不至于铤而走险。
　　打开微信，第一条消息居然是冯险峰发的，敬斋有些惊讶，他们俩怎么会有联系呢？接着一看，是自己和慕安心的照片。她挽着自己的胳膊，头和身体都倾向自己这边，照片有正面的也有背面的，还有侧面的。
　　“无耻！”他心里怒不可遏。
　　从照片上看，这是那天在山里和冯险峰金美琴二人意外遭遇之后被偷拍下来的。
　　方敬斋恍然大悟，难怪想想会那么冲动，一连串的刺激，使得她精神几近崩溃，无法控制自己才干下傻事。
　　想明白了这些，他逐渐平静下来，打电话落实律师后，退了宾馆房间直奔想想家，换上居家的衣服，以前所未有的仔细认真清扫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以此来排解内心的烦闷，却满脑子都是对想想深深的思念和愧疚。
　　跟律师见完面，敬斋提出跟着他一起去见想想，律师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她比上一次见面更加平静，脸上的神色呈现出一种几近慈祥的状态。也许在看守所的日子里没有别的事可做，使她有足够的时间来审视和思考这纷纷扰扰的世界。
　　律师跟她交流案发当时的情况后暗示敬斋抓紧时间。
　　“冯险峰发的那些照片不是你想的那样……”敬斋开门见山，他必须尽快去掉想想心里的疙瘩，好让她在里面好过一些，至少要先稳定情绪。
　　“不用解释，真的，我什么都明白，你要照顾好自己。”想想打断他。
　　他伸出手想摸她的脸颊，被一旁的警察粗暴地喝止。缩回手放在桌沿上接着说：“那是慕姐陪我去散心，山间小路很窄，她才挽着我走，刚巧碰到冯险峰，他偷拍的。另外，酒店我不做了，跟他们分开，这件事说来话长，回头再慢慢跟你细说。这几天我要回趟清迈，把那边的事情了结了就回来，最多也就三五天吧，回来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敬斋说完温柔无限地看着她。
　　“不，我不要你等我，……不要！”
　　“我等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她再一次泪雨滂沱。
　　敬斋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却笑笑地看着想想被警察带进去。

作者有话说

　　“再见。”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方敬斋此时说来无比凝重，里面包含了无尽的感激和情义，等老卢挂了电话，他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思绪久久不能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