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唔叶

2、青鸟（中）

　　我出生的那一年，母亲因为产后感染死了。
　　然后，整个村子四年大旱。无处宣泄的人们，认为我就是那个不祥的源头。
　　愤怒的他们，拿着铁质的农具，挤在小小的院落前。
　　他们要把年幼的我扔出村子，以此结束没有休止的天灾。
　　父亲什么都没有说，右手手抱起我，左肩挑起一根装着东西的扁担就带我离开了那个村子——整整三年。
　　没有人会收留来路不明的我们。我们一直走，一直走。
　　风餐露宿，相依为命，痛苦，并且快乐着。
　　他总是对我笑。
　　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走，儿子，我们一起去找青鸟。”
　　“爸爸，什么是青鸟？”
　　“青鸟…青鸟…我也不知道，就是幸福的意思啊，哈哈哈。”他说着，灌下一大口劣质的啤酒。
　　那一天，我们在去往另一个城市的路上，树林里冲出一只野兽，那种野兽应该只会在夜间活动，我至今不知道。父亲用力地推开我，他的腹部被野兽长长的牙齿穿了进去，红黑色的血一下子就淌了出来。
　　健壮的父亲抓住野兽的头部，他们僵在了原地。他看了看我，看了看大的可怕的野兽，再看了看自己背后的山崖，双手颤抖着，对我大声喊了一句：“走！”松开双手，闭上眼睛，和狰狞的野兽一起摔下了悬崖。
　　我一路哭，一路跑。
　　跑到脚上血迹斑斑，哭到再也没有一滴眼泪。
　　当我带着卫兵来到山下，他的身躯已经爬出了白色的，肥硕的蛆虫，一条一条，探着恶心的头部，摇摆着，摇摆着。
　　从此以后，我一个人，活得很辛苦，很寂寞。
　　我对他们笑，但是，他们从不把笑容还给我。
　　他们说，我笑得像一个傻子，一个流浪的傻子。
　　而我，只是想告诉他们，我从没有忘记善良。在那三年里，父亲在每个日日夜夜告诉我的东西，他们不要我的东西，他们说，流浪汉的东西，是脏的。
　　然后，我又听到了青鸟的故事。那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说书人，他的胡子花白，背着一个很大的木箱，头上戴着一顶破布帽。他总是在各处流浪。
　　每到傍晚，他都会坐在自己的木箱上，讲一个他旅行时听到的故事。
　　他说，真的有人，见过青鸟，而且，不止一个。并且那些人，都很幸福地生活着，他们有的娶了妻子，生了一群孩子；有的从此起家，成了远近闻名的富翁——那个富翁还请他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传说，A国的第一代国王也是见了青鸟以后，终于打破了各个势力的格局，统一了自己的国家。
　　那天，我留到了最后一个。直到老人满足地把得到的钱收在自己的破帽子里，我还在原地。
　　“孩子啊，你怎么了？”他问我，然后哆哆嗦嗦又把钱从帽子里拿出来，沾一点口水，数了两张，“是饿了吗？给。”他对我笑道。
　　“老爷爷，青鸟，真的存在吗？”我感觉三年前流干的眼泪，又一次充盈了我的眼眶。
　　“孩子，那是真正存在的。”他笑得很和蔼，摸了摸我的头，把两张破旧的纸币放在我的手上，“幸福是真正存在的。”
　　我哭出了声响，在没有灯光的广场。
　　那一天后，我踏上了寻找青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