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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碧成朱 ...

  •   因心情有碍,皇帝只应付着用下半个元宵便停了箸。此时屋内的气氛有些瘆人,连撤膳的侍女们也是端着十二分小心,一应动作都是蹑手蹑脚的,没敢弄出大动静。

      约莫一个时辰后,文院使领着两位院判神色凝重地缓步进来回话。皇帝看见他们,便瞧料出了几分结果,还是一言不发地听他们回禀道:“婕妤贵体本就孱弱,又受外伤折损胎气……”文院使略略沉吟,方又直言不讳道:“龙胎隐隐已有滑堕之象,还请皇上和太后宽心以待。”

      赤瑛闻言内心大恸,双手不禁覆住胸口,眼波轻轻漫过众人,只见有人面上沉重,有人面上震惊,有人面上平静,甚至有人面上淡漠……

      皇帝见文院使穿着家常的直身缎袍,并未着官服,想必是来的匆忙,遂尽量用霁和的语气道:“你们只要竭尽人事,余下的便看天命了。你们去吧!”

      几位太医躬身退下,北边儿玄武门方向正传来三更天的打钟击鼓声。张皇后站起来稍稍欠身,面上满满都是关切,低声道:“明日是节后初次临朝,朝政必定格外繁忙,皇上还需续好精神费心国事。两位太后也是上了岁数的身子骨,更禁不起操劳的。既然时辰不早了,皇上和两位太后还是早些回宫歇息。这儿有臣妾守着,待西间儿有了动静,再遣人去禀报。”说着又望向众妃道:“姐妹们也都散了吧。人多事儿便多,再加上宫人往来端杯递茶,反而闹得太医们心乱。”

      初见后宫汹涌的赤瑛,如何肯放任若瑜独自在此,她即刻恭声求道:“臣妾自请留下来陪伴侍奉皇后娘娘,望娘娘准许。”

      张皇后用庄肃的口吻道:“沈昭仪为国祈福在即,应尽快摒弃心中杂念,专心待之,你且早些回去准备,莫再为别事分心了。”

      赤瑛因为一夜焦虑,又哭了许久,这会儿脸色透着憔悴,眼睛红红肿肿,发髻也是凌乱松散垂着。兴太后看她一眼,有心体恤她,道:“你们都回去,皇后也回去。哀家一把老骨头,睡眠早就少了,眼下心里又搁着事儿,回了慈庆宫也是干巴巴熬天亮。”

      虽然兴太后下了懿旨,皇帝却不肯离开,他先敛起哀色,方跪下道:“儿臣不孝,又给母后添忧了。这世上断没有儿歇母劳的道理,母后莫为难儿臣。”

      昭太后插话进来,规劝皇帝道:“皇上有孝心固然是好,但皇上除了是人子外,还是天子,更要记得先国后私。好孩子,哀家留下和你母后作伴儿,你尽管安心去。”说罢便唤道:“黄纶,还不快伺候你皇帝爷回乾清宫。”

      皇帝不好再坚持,应了‘是’,磕完头便扶着黄纶出了门。张皇后指挥宫人将乐志斋东厢拾掇出来,供两位太后等下安歇,待诸事妥当后才率众妃告退。

      赤瑛一路心神不宁,直到进了春禧殿还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陶嬷嬷和素葵不知内情,又不敢直接去问,只好一劲儿给随侍的幕翠使眼色,盼她解惑。好半天后,幕翠才期期艾艾道:“杜主子在宫宴上受了伤,肚中的孩儿怕是不好……”

      陶嬷嬷端着茶杯的手剧烈地抖了下,险些将茶水泼出来,变了脸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太太知道了,一颗心都要疼死了……”陶嬷嬷正说着,却见赤瑛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奔向了殿外。唬她得直跺脚,冲着素葵和幕翠嚷嚷道:“你们年轻的,腿脚好,快跟紧了去啊。”

      两人这才回神儿,忙扔下手中的茶具,疾步追出去了,随着赤瑛背影一路绕到后殿,赶上她时,见她正在奋力敲打萱寿堂大门,口中喊着:“娘娘,娘娘……瑜儿出事儿了,您教教我该如何救她。”

      幕翠三步并两步地跪扑上去,拉着赤瑛手臂,心疼道:“昭仪,这大冬日的,骨头最是脆,留心伤到手。”素葵也急忙搀住赤瑛,轻声劝道:“这个时辰恭妃娘娘定是安寝了,咱们明日一早再来,可好?”

      赤瑛恍若未闻,只甩开她们的手,继续执着地一下一下拍着萱寿堂大门。浸润在黝黝夜幕中的竹林,此刻散发着一种诡异的幽深,仿佛一只蛰伏的怪兽,随时会将人生吞下去。而那迎面拂来,素性温柔的竹林风,亦携着一丝阴森,吹得人毛骨悚然。

      直到殿内传出低低语声和窸窣穿衣声,即惶恐又无奈的幕翠和素葵才松下口气。须臾间,便听殿门‘吱呀’一声,随后大开。云芝披着外衣,举着烛火,面上没有讶异,只淡淡道:“沈昭仪,随奴婢进来吧。”

      云芝引着她们直趋恭妃寝室,坐在榻沿儿上的恭妃,神色同样的风淡云轻,听她道:“云芝,给沈昭仪看座。”

      赤瑛见过礼,便在床头边的杌子上坐了,眼眶中的泪水呼之欲出, “娘娘,瑜儿她……”刚一张嘴,便被决堤的泪水遏住了喉咙。

      恭妃握住她手,口吻低柔道:“我都知道了,你先别慌。”

      赤瑛脑中忽地闪过无数个惊疑的念头,怔怔扬脸看着恭妃,只见她面上有种意料之中的笃定,又想起昨日她欲言又止的暗示,顿时对眼前这个人生出了几分警惕。赤瑛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娘娘……宫里要紧的事儿,不要紧的事儿,您心里都有数,还真是深不可测,倒叫臣妾有些害怕。”

      赤瑛这话儿似乎戳到了恭妃痛处,她一把推开赤瑛的手,冷笑道:“我深不可测?我如今被困在这四方小天地里,束手束脚的,活像折翼的鸟儿。倘若再蒙住眼睛,堵住耳朵,岂不是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了。我在这深宫时日长了,偶尔和底下人结些善缘。人家念我好,肯通消息给我,不过是求个自保,比起旁人来,实在算不得深不可测。”

      赤瑛虽和恭妃相识不久,但知恭妃是骨子里透着清高的人,这般激动怕是动了真怒,又听她方才一番剖白,也觉得自己疑差了她,便跪下赔罪道:“臣妾今日屡经风波,神思恍惚以至言语失当,娘娘您别和臣妾计较。”

      恭妃稳了稳气息,看她袄子上带着血痕,忧心重重的样儿,便缓了口气道:“百闻不如一见,你今日算是见识了后宫的厉害,倒省下我的口舌。”

      赤瑛从袖袋中掏出娟子,小心地摊开来,里面包着她在若瑜身下拾到的枣子,道:“娘娘,您看看这个。那几只猴儿就是吃了这个果子才发狂伤了瑜儿。”

      云芝端来一碗热茶,将枣子悉数扔进去,泡掉血迹,才呈给恭妃细瞧。恭妃面上疑云大盛,良久不见澄明,沉吟道:“宫宴上的果物素来不是凡品,供食的枣子历来是来自南京的姚枣。我记得那姚枣实硕味甘,肤赤如血,而杯中这些枣子的品相虽差了些,却也瞧不出什么别的不妥。”

      赤瑛亦是茫然,不解道:“是啊,这些枣子通体青黄,看着像是未熟透呢,也不知是怎么堂而皇之地上了宫宴的桌子。”

      素葵听到赤瑛所言,脑中忽然一个灵醒,似是想起什么,她忙从杯中捞出一枚枣子,不顾及血腥兀自塞进了嘴里,咬下一口还没嚼便皱了眉头,吐出来道:“好涩!好酸!”幕翠从茶壶中倒出一杯清茶递来给她漱口。

      素葵一向沉稳,她这样冒失的举动赤瑛是头回见到,而且她吃下的反应和那几只猕猴一般无二,遂定定望向她追问道:“你是不是晓得了当中的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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