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者的自白》关尔凌少

6、第六章

　　这种怅然的情绪和突然兴起的人生思考，伴随着洗掉的鸟屎被冲进了下水道。
　　迎来初三，很多学生选择住校，我没有和长辈们提出住校的要求，要知道每个月的住宿费，是没人给我出的。
　　初三开了晚自习，老师们会不定时的分享一些知识点，也给迎接中考的我们提供了良好的学习氛围。虽然没有明确要求必须，但每个班的前二十名一定要参加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于是在大部分学生往返于寝室和教师之间的时候，我披星戴月开着我的自行车往返于乡间的泥土路上。
　　本来与我同行的学生就并不多，晚自习后，这条路上基本上只有我一个人。
　　这一天，下了晚自习，我迈上我的车子，吃力的骑上坡。土路不平，下坡的时候我一路捏着闸防止速度过快。不知不觉，在前面看到一个人影儿，很熟悉的背影儿，应该是我的一个同学没错。我想跟在他的后面，这样也算是结伴而行了。于是加了些力让速度更快些。
　　我的车子老旧，速度越快发出的声音越大。应该是被我车子发出的动静吓到了，前面的同学突然开始加速，而且速度越来越快。
　　原本悠闲晃荡的我也突然有点儿紧张。如果路上只有我一个人，那还不打紧，好不容易见到了亲切的同学，又要被甩下，这滋味真的不是很好吃。于是，我也拗了脾气，想追上他。于是我们猫捉老鼠一般，一前一后在凹凸不平的小路上颠簸着加速前行，我一直追不上他，就像他一直在加速一样。直到大马路，在车多人多的路灯下，他停下车子，回头看向黑暗中苦苦追寻的我。深深地凝视了一眼后，骑上车过了马路消失在路的那头。
　　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吓到他了？后知后觉的有些懊恼。
　　这个小插曲过后，路上仍然只有我一个人，不论上学放学。
　　原本我一直期待的杨树林，在我们升初三的那个暑假，被砍殆尽，只留下一个个树桩，刻画着年轮岁月的流逝，苍凉寂寞。
　　那一年，没了树木的庇护，沙尘暴侵袭了我们的校园。曾经我期盼的靠窗的位置，也让我避之不及。隔窗望去的，再也不是期待的世界。
　　冬季的一个早晨，我五点半骑车行在路上，抬头的瞬间，看到一颗流星滑落。人说，看到流星可以许愿。然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看着那一抹绚丽出现又消失，半晌没了反应。
　　如果许愿，我该许什么愿呢？
　　仔细想想，对于我的人生，竟然毫无期待。
　　不知该可悲，还是可笑。
　　日子一天一天悄悄流逝着，我整日整夜埋藏在卷子和复习题中间，脑子里再无片刻闲暇。
　　又一个周五的晚上，住校的同学要回家，上晚自习的学生少得可怜，也没有老师当值，于是班里性格豪爽的女体育委员提议一起坐下来聊聊天。
　　众人围坐在一起，她从小卖铺买了两包瓜子撕开，把可以刮奖的小卡片丢在一边，开始给我们讲鬼故事，她的口才很好，讲到惊恐的地方，一个出乎意料的动作能把我们吓得心惊胆战，一个进来拿东西的男生好巧不巧在她讲到恐怖的地方时走到她的身后，为了制造恐怖气氛，她出其不意的站起来大喝一声，那男生被惊得跳了半米多高直接栽到了凳子上...
　　那一晚上，刮开的小卡片再来一包了很多次，我们用一块钱竟然吃了十几包瓜子。
　　于是当我顶着星空在回家的路上时，除了嘴里散不去的瓜子香，还有脑补的各种鬼神画面，一路上就怕黑漆漆的路边蹿出什么东西出来。
　　初三的日子，紧张而充实。
　　等我从书海中拔出头来，已经中考结束。
　　从考场乘坐学校租用的大巴回到学校那一刻，才发现我们的初三年级教室已经被毁了一大半。
　　学校要把原来是平房的初三年级教室翻盖成一年级一样的教学楼。看着我们熟悉的教室被毁的失了面目，我想，难过的应该不止有我一个。
　　我们在还完好的黑板上用各种颜色的粉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留言。我拿起红色的粉笔，顿了很久，写下了许诺依三个字，和一个笑脸。希望，我们的学校越来越好，希望，同学们的未来越过越好，希望，我能找到我的人生道路...
　　暑假，我一如既往劳作在田间。为了防止再次被同学看到，每次休息时，我都选择离小路比较远的地方。丢人，一次足矣。
　　拿到中考成绩的时候，我许久不见的爸爸妈妈突然上了门，他们说，希望我不要再继续读高中，选个职校赶快出来工作。
　　这个建议，得到了家里长辈的一致赞同。而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提出了反对。
　　如果我读了职中，那么意味着我在上完最后这几年学后，就要像其他村里的姑娘一样，听从家长的建议，找个人结婚过日子，一辈子就耗在田间和家长里短油盐酱醋之间，那我这么些年拼命读书，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我称为爸爸妈妈的人们突然内心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在我抗议了无数天后，终于同意供我读完高中。但是如果我选择了高中的话，考上大学的费用要我自己承担，如果考不上大学的话，工作也要我自己解决。
　　我想，这不是最坏的一步路。所以，我欣然同意。
　　我一向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当他们对我承诺每月生活费二百块时，我不知道是多是少，直到我踏进了我们的县一中，和生活在县城的富家子弟们一同学习生活后才知道。我的生活费，少得可怜。
　　为了不至于饿肚子，刨去计生用品和学习费用，我每天吃馒头喝粥就着酱豆腐，即使这样斤斤计较，每个月的钱也是将将够用，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然而即使如此，我仍然很快乐。从小到大，这是我第一次选择了自己的道路，虽然不知道前方是否光明，却让我充满斗志，馒头吃在口中，都是香甜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