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懦者的自白》关尔凌少

5、第五章

　　二年级下学期开学后不久，在年级大会上，年级主任语重心长的嘱咐我们要注意身体，提到一个学习成绩不错的学生，因为长期吃泡面吃出了胃穿孔，这一生病耽误的时间比吃泡面节省的时间不知多了多少云云。后来我才知道，胃穿孔的不是别人，正是李东旭。
　　在我的认知中，泡面是很好吃的东西，我一向没钱，想吃也吃不到，竟不成想，会有人因此害了重病，唏嘘的同时，有些泛滥的同情。
　　再次见到他，是两个月后的放学，他比之前更瘦，本就皮肤白皙的他，越显苍白无力。他倚在自行车边，手里捧着英文短语词典认真翻看，我知道他是在等转学生。
　　我的脚步不由得迈向他，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上前去干嘛呢？被他厌弃的不够吗？为了证明我不是受虐狂，硬生生扭转了方向，刚刚走了几步，后面传来“许诺依”三个字。我暗叹克星啊克星，让我悄无声息的走正如我悄无声息的来不好吗？
　　我转过身，露出公式化的僵尸脸，挥了挥手，“哦，言皓泽”。
　　我不太喜欢喊人的名字，觉得太生疏，又不知道除了名字还能如何称呼，所以大部分我都是沉默的。
　　“你周末有时间吗？我们准备去县里的三味书屋买资料。一起吧。”转学生问我。
　　他说的我们应该就是李东旭了，察觉到李东旭看向我的视线，我面无表情的拒绝：“不了，我有事情要做。”先不提要和讨厌我的人一起出行是一件多么难熬的灾难，单说买资料这种事情，我真的有心无力，钱是万恶之源，却也是生活质量的保证，可惜，我连恶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有要买的吗，我带给你。”我发现转学生这家伙年纪越大越加和蔼可亲，嗯，这么说也不对，他对我一向是很和蔼的，曾经一度让我差一点情窦初开，直到发现他几乎对所有人都友善热情。
　　“不用。”我看着两人白色和暗红色的崭新衬衫，捏了捏校服的一角，断然拒绝，“我先走了，下周见。”摆了摆手，转身离开。我想我刚刚转身的动作应该很优雅吧，应该没有把我想要赶快逃离的情绪表现出来。
　　我迎着光踏着浪，哦不对，我迎着余晖踩着踏板，在不太宽的乡间土路上慢慢前行。
　　我很爱我的车，我甚至给他起了名字，只盼他能安然陪我度过漫长的初中岁月。
　　也许因为那场大病，我发现接连几次小考，李东旭都再未进入过前五的队伍，而他，仿佛也越加消瘦。
　　除了他的身体和成绩，悄然改变的，还有他的态度。
　　之前对我就差怒目而视的他，突然开始用一种可以穿透我的视线扫过我的方向。这让我有一种，我其实是游荡在人间的一抹幽灵的错觉，这种级别的漠视，这辈子估计我都修炼不到。
　　这次运动会的观众席很奇怪的安排，交错分配的班级，我们班刚好和李东旭的班紧挨着，而我好死不死的与他离得相当近。
　　我是运动渣，我班写稿子的事情被语文课代表豪气揽入囊中，所以，除却跑去各个场地加油的同学们和参加比赛的运动选手们，安静留在座位上的学生少得可怜，我就是其中之一，无事可做也懒得做。
　　我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被偶尔从云中探出头的日头晒得发困。
　　为了赶走这瞌睡虫的袭击，我打开胳膊准备伸个懒腰提提神，刚刚抬起手臂，打到了从后面走过来的人。
　　我一惊，“对不起”连说好几遍，抬头看去才发现竟然是李东旭。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不然他为什么第一次用很‘凝重’的目光盯了我至少三秒。
　　在我不知所措的上一刻，他说：“没关系。”这种清丽儒雅的声音第一次对我说，竟然让我有些...害怕。我想我一定是受虐狂体质没错了，我看着他没有计较的走回自己的位置，拿起水瓶和干毛巾又走了出去，抖着的嘴角半晌恢复不了。
　　忍不住追逐他的身影，果不其然，水和毛巾都是给那个刚刚结束了长跑满身大汗喘着粗气的转学生。
　　友谊这东西，真让人羡慕。
　　于是，我坐在一片空旷的位子中间，挂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的无表情面具，开始思考。好像从我记事起，我便不曾享有过友情。对所有人，我都是保持着健康而安全的距离，从未有人能直达我的心底，让我忍不住掏心掏肺，当然，也从未有人如此对我过。
　　我看着操场上热血奋斗的同学们，心下惘然。为什么我会成为现在的我，孤独吗？寂寞吗？是否也会向往那醇厚浓烈却又平淡如水的友情？是否在期盼着无法割断的血缘亲情？
　　我想是的，当我看到表兄表姐表弟表妹们尽情的撒娇的时候，我会羡慕嫉妒，期望着那快乐的人是我；当我看到结伴而行有说有笑三三两两的学生们时，我希望我也身在其中。
　　可是啊，当许久不见的父母出现在我的面前，除了发出单音节外，我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啊，当同学们亲切的和我打招呼与我聊天时，我除了笑一笑和发出嗯啊的附和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是环境造就了我的性格，还是我的性格让我身处的环境变成了这个模样？
　　我抬起头，看着藏住太阳的云朵，思索着人生的奥义。
　　然后...一只鸟飞过。
　　我擦了擦脸颊上的鸟屎，迎面走来的转学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连一向对我没有好感的李东旭，也弯起了嘴角。
　　别人都走狗屎运，而我却迎面鸟屎运。人生啊，真是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