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娘》璨燃

3、第 3 章

　　都是一起出过生死的兄弟，朱怀一个都放不下。

　　此时杜成的面色已呈青紫，再不施以援手，只怕难挨。朱怀心里焦急，双手赶紧去拉孙留缠在杜成颈部的胳膊。

　　刚一触手，就觉有异。朱怀是惯用左手的人，右手只是略微扶着。此时手下所感，左手掌下孙留的胳膊恰如石木一般坚硬，而右手还是普通血肉之躯的温度与柔韧。

　　不及多想，朱怀运了十足的力在右手上，这才将紧紧环在杜成颈部的索命套环给松开了些。看着杜成缓和下来的脸色，朱怀也算是心内稍安。

　　还再想继续时，孙留突然发力，一把将朱怀左手反手捉住，他手指就似铁爪一般，叫朱怀不可能有任何脱身可能。

　　朱怀应变，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就向孙留手肘直刺。匕首刃尖一触到孙留，朱怀就感觉到一股阻力，碰着的简直就是一截老木头而根本不可能是凡人的血肉之躯。

　　匕首再向前送，抵不进孙留身体，就这倏儿的间档，孙留不耐烦的一拍，朱怀吃不住痛，手上一松，匕首就掉了下去。

　　然后孙留“腾”地站起，拉着朱怀的手将他像个麻布袋子一样的摔在地上，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向朱怀，一双赤血红瞳已不是人间之色。

　　朱怀被孙留砸得有些发蒙，所以被朱怀拖着往前走了一截的时候才算是清楚了些。

　　不想如同器物一般被他如此对待，朱怀一个挺身就站了起来，此刻孙留力大无比，所以朱怀只能踉踉跄跄跟着他，走了几步，瞧清了他的去向，正是废弃古井处！

　　忽地明白孙留的用意，一股凉意瞬占朱怀心房。好在朱怀虽是恐惧却并不慌乱，想起自己先前右手异处，遂调整身形，一掌击在他后脑上，孙留不备，顿时倒地。

　　到了此时，朱怀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向额上一擦，居然已是大汗满头。

　　然后他才有心思去思索自己究竟为什么能有此能耐。他低头细端自己的右手，发觉袖口处挂着一个什么东西，凑近了一看竟是个女儿家才会用的耳坠子。

　　朱怀一愣，很快就想起先前在巷道里的那个姑娘来。

　　他取下耳坠子，忽地就明白过来，姑娘提到耳坠子，应当是要提醒他的缘故。

　　于是朱怀来到孙留身边，细细地察看了一番。

　　孙留被他从后面袭击，俯在地上。朱怀想了一会儿，屏着气息，拉起孙留左手中指，仍是用那耳坠的针处狠狠地刺了下去。

　　朱怀姥姥深山老妇，懂些神通，当然也有人说是鬼道，不过乡人不管这些，只要起效，便会络绎不绝、竟相往来。朱怀耳濡目染，也懂得里面的一些弯弯道道。

　　果然，孙留左手中指尖见血之后，身子慢慢地有些软化。

　　朱怀见有效，大喜，拿着这耳坠子就向孙留颈间划去。

　　耳坠并不大，所以也不可能真正地伤到他命，第一划的时候，孙留叫了一声，蜷缩翻身想向朱怀抓去。朱怀胆大心细，再第二划时，见了血，就见孙留双目一下圆睁，愣了半响，然后在几个呼吸间，恢复了常色。

　　朱怀在他划到他颈部第二下时，就退开了几步距离，此刻见孙留认出了自己，终于欣慰。

　　孙留觉得颈间不适，就手一摸发现都是血，有些疑惑，不过见朱怀闪烁目光也就没多问，他摸了摸腰间，“我的佩刀呢？”

　　朱怀道：“就在附近，刚才掉了，我去取来。”说着就往杜成夺刀后的那方向走去，孙留阻了他：“别去，那边，有东西！”

　　朱怀知道厉害，回问道：“什么？”

　　孙留凝重摇头，“尚不确定，明日多派些人来，再决定吧。杜成呢？”

　　二人正说着，忽听头上树杈一阵乱颤，顿时纷纷坠叶飘香砌，好看是好看，落英缤纷的简直要将二人的视线都要蒙住。

　　等动静逐渐平息下来时，才瞧见树梢树多了一黑色不明之物盘在其上。

　　叶梢极细，也就是几根指粗的枝丫罢了，瞧那模样是无法承载重物的，但就明明白白地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在盘上面。

　　定睛看时，是一只黑猫。体型比常见的那些要大，肚子圆滚滚的极是沉重，也难怪它行动不利落，上个树都能弄出这么个动静来。那只猫蹲着，双眼间透露出来的绿萤光色，在这暗夜之中格外显眼。

　　“终于出来了。”孙留道。

　　“不就一只猫么？”朱怀的手已经握紧，那么大的猫，只是在出现的时候有些动静，此刻倒像悬在树梢上一样，一动不动。

　　慢慢的，也或许只是那么一瞬，那两盏诡绿的灯灭了。孙留以为是错觉，转眼看向别处，然后才发觉这绿萤其实只是他眼底的残象，再回过去看时，那只猫的双眼其实早就已经闭上了。

　　二人面面相觑，又担心黑猫其实只是藏匿起来了正在准备向他二人袭来，于是屏着呼吸，向前探去。

　　“别动。”后面传来声音，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这是‘人面笑’，去了，就回不来了。”

　　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回头一看，正是那姑娘染青。朱怀记起自己能够救回孙留，完全有仗于姑娘的那枚耳坠，所以对她说的话多了几分尊敬。

　　但孙留并不知情，问：“什么人面笑？”

　　染青低道：“一种入了妖道的巨型蜘蛛。它吃了多少人，就能发出多少种笑声。”

　　“人的笑声？”朱怀想起之前听到那几声高一处低一响的笑。

　　“对，这是一种引诱。据说它捕食时，会发出笑声让人去寻。如果正好是新死之人的亲朋听到声音，你们说会如何呢？”

　　染青年纪不大，说起这事的时候也不见凝重，但在此情此景之下，二人听着已是毛骨悚然。

　　“此话当真？”孙留声音空远，其实他也不是不信。

　　姑娘不答反问：“怎么，孙捕头可是听到了什么故人的声音？”

　　“不，怎么会。”孙留极力维持着镇定，呼吸加重，心跳加速。

　　他这番变化连自己都瞒不过，怎么可能瞒得过在旁两人，朱怀想起之前的孙留的怒吼，还有他种种怪异行为，只怕真的是被“人面笑”给迷住了而不自知，若不是自己及时赶来，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染青则是毫不在意，“不可能就不可能吧，孙捕头，先前我好意示警，你们未有重视。本来我是可以坐视不理的，但也这不是我行事态度。我们合作吧。孙捕头？”

　　“要怎么合作？”

　　“简单，我会杀了这只‘人面笑’，你们要瞒下我。如何？”

　　孙留现下已心知这姑娘应当是道门中人。行事不愿留名，于是一口答应，但有些疑问仍在他心中盘旋：“那失踪妇人一事，姑娘可知一二？”

　　他满怀希望看着染青，染青却答道：“不知。”

　　孙留一脸遗憾，没有再说，只问：“‘人面笑’姑娘有几分把握？”

　　染青道：“‘人面笑’最喜在树荫湿处作窝，有了鲜食首用毒液致死，然后等待腐液析出之后再吸食。它刚杀了一只猫，毒液已失，现在正是时候。”

　　孙留想起刘兴家附近的老梨树下的种种，本以为仅此一处，谁知无独有偶，城中一处一处的树下还不知藏有多少，一时之间忧心忡忡。

　　染青并不管他所思，径自从旁处砍了一截一人身高的竹枝。竹枝生得也有一些年头了，竹叶横生，她将握手处至中段竹叶去除，轻轻摆了一下试了试，摩擦之间竹叶沙沙作响。

　　处理好后染青纵身而起，几个借力就已立在先前孙留和朱怀二人瞧见“大猫”的地方。

　　猫原本不是“人面笑”的猎食对象，不知怎么的当头撞上。

　　猫遇了险自然就会往高处逃窜，可它已中毒液不说，身上还绕了无尽蛛丝，不多会便不得一动。

　　毒液并非及时致死，所以猫还又挨得了那么一时半刻。其实那时猫已经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只能向着远处空瞪着双眼了。

　　然后就是孙留等人闯了进来。

　　“人面笑”在它制服了猫之后，就不能直接以有限毒液伤人，可既然入了妖道当然不仅仅只有一种杀人的本事。所以先以笑声惑住孙留，准备伺机下手。本来孙留毫无生局的，所幸得遇染青。

　　猫它并不吃，尸身内也余留一些可利用的毒液，所以又回到那里。大猫死亡之后，尸体从藏处滑落，又在身上有些蛛丝将起粘住，于是看来就是“悬”在树梢上的模样。

　　此刻那“人面笑”仍未离开。处在毒液和蛛丝的包裹之中，对它而言，已是世上最安全的地方。

　　染青寻了个稍微可落脚的树杈，站在那里将手中竹枝伸过去，轻轻推动猫尸。

　　“人面笑”入了妖道，又不是全然的妖，身上保留更多的蜘蛛本性，但受威胁，便吐丝喷毒自御，它再厉害也有将毒液毒丝用尽的时候，染青打的正是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