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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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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留安抚了一下这抱猫老太,留下几人在刘兴房中又再仔细探察一下,便领着余下二人急回县衙。
宁安县连出状况,明明还未到宵禁,街上人已经所剩无几。只有几处铺子还或明或暗地亮着幽幽的灯,从深浅不一的巷道里透出来,更显曲折。
新月如镰,看来暗淡无光,偶然能从层云中穿透出其细窄的身躯,然后隔不多时再被层层覆住。
孙留握了握悬在腰间的刀,只有这样才能给予他更多的定力。身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跟着,连一同与他回府的两名衙役也感受到了,三人交换了眼神,并不做声。
若是寻常宵小还好,合力擒下就是,只如今多事之秋,凡事还是来得更为小心些才好。
宁安县四围环山,抬头就能见到山里修筑的庙宇,也有几片稍为平缓的坡地愣生生地居住了几户人家。县城内四纵六横的街道的交口处就是其中心,近城中心处有一口老井,近年来水渐干涸,已不再使用。
井旁有一棵歪脖老树,横着岔儿立着,繁茂的枝叶在井口上方成了一天然屏障,就在数年前还是一个顽童作耍的去处,水井干后,如今已是渐渐地荒废了。
时正三月,树梢团团缀着花簇,远远看去就像是绿湖之上泛出的朵朵白浪,随风起伏摆舞,其姿艳丽非常,定要将什么东西吸引过去了才肯罢休。
白日里还不觉察,在这夜临之时,树上的香气就在这簇拥之间聚而不散,但有逸出,都叫人掩鼻想走。
这条路并非县衙的必经之路,只是如果从这条路走过去的话,脚程就能减少三之一。
“头……”说话的是杜成,孙留在外办事行走,到哪里都少不了他。
孙留回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他眼向上去,杜成和未开口的朱怀也跟着看去。
房顶上,俏生生立着一位绯色衣裙的,约摸十六岁的姑娘。姑娘见有人看到了她,倒也不惊慌,她对着几人笑了笑,向那边指:“你们几个,是要过去么?”
她指向的正是那散发出阵阵花香的地方。
孙留还未说话,杜成开口喝道:“哪里来的小姑娘,大半夜的在外面跑什么?还不快回去!不知最近不安生么?”
姑娘偏头想了想,她头上红色的发带也顺着零零地落了下来,一阵风吹过,叮叮作响。
才不过忽儿,她就定了主意:“回是回的,只是现下不是时候。哎,你们真要过去么?”
孙留看出这姑娘是有些不寻常的,又不肯在一女流面前失了身份,只说:“姑娘可有什么要说的?不妨明言。我是宁安城捕头孙留。”
这一开口,房檐上的姑娘便从上面跳了下来,她轻巧落地,如同无垠雪地中一片飘落的羽毛。
她并不像寻常农家女子一般扭捏,与孙留自报家门:“我叫染青,孙留之名未曾听过,但捕头却是知道的。”
“大胆!”杜成见这小姑娘不但见识短浅,还如此无礼。就想教训教训她。
染青先还落落大方,被杜成这么一吼,双眼中现出委屈来,真是一大副被欺负了的模样。
孙留能混得个宁安县妇孺皆知的名号,也不是浪得虚名,看人家小姑娘没做什么被杜成唬住,也就想放她一马,再说本也不想难为她,便劝她道:“我等也是为你好,早些回去吧。”
染青眼波流转,盈盈看向孙留:“现下我也识得孙大捕头你啦!我有一个小忙,不知道孙捕头能不能帮?”
孙留看到这女孩前后种种,有些头疼,不过也还是勉强应了声:“有什么你说吧。”
染青神色有些落寞地摸了摸耳处,轻叹一声:“我家小姐赏赐我的一个耳坠子,先前从那边过来时,慌乱间不小心弄掉了,要是大白青天的也还好,现在那边那么黑,我可怎么敢回头去找?”
说完,染青一脸期望地看着孙留,想从他脸上看出豪情万丈的英雄气概,谁知孙留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甚是难看。
杜成早就怀疑此女是来捣蛋的,这时更不耐烦了:“走走,你这话说出去不要给人听见,哪有我们男人给你一个女孩子找这样私物的?回了回了,再不回治你个宵禁夜出的罪,这名儿可不好,姑娘家家的,谁敢娶你!”
染青咬了下唇,眼中已蓄起泪珠儿,瞧着就要落下来了,可偏生还吊着那么些儿。
孙留也说:“姑娘,我等有要务在身,再者这么做的确不方便。你还是早些回去,与你家小姐说清原委,或者明晨再来找一找吧。”
染青收回自己的目光,低头,手在她衣摆住绞着,好似心里有万千委曲就是踌躇难说。
“我们走吧。姑娘,对不住了。”朱怀话中充中充满了歉意和无力。
说完三人便将染青一人扔在身后,向老井处而去。
如果他们三个只要有一人能回过头来看一眼染青,就能瞧见她难测的笑。
可惜都没有,于是三人继续前行。
越往前走,那一树花香就更加的深郁,仿佛在呼吸之间凝成了团絮,要从几人鼻尖塞到肺腑中去。
时间稍长,孙留只觉头晕脑胀,脚步也有一些虚浮,四目眺望,天边先前还能见到半角的月亮,现在已失了踪影。他深吸几气,索性将腰刀抽了出来,握在手上。
“头?”杜成发觉孙留似乎有些怪异。
几人自在乡间长大,从小时就在玩乐,后学了武行,又同到这县衙任职,自然对彼此熟悉的很。
孙留不言不语,执刀四顾,呼吸之间越见沉重。
朱怀忽道:“我们怕是着了这姑娘的道了。”
杜成也忽地想起,若不是当时那姑娘突然在几人面前现身,或许他们根本就不会选择这一条路:“开弓没有回头路,今夜若能有所得,也是值了。”
二人遂亦抽刀,紧随着孙留。
不过申时,这夜已是无声。
孙留越走越快,两人先还能跟得上,却在一不留神的时候跟丢了人。杜成朱怀面面相觑,明明跟在咫尺的人,怎么忽地没了影。
正想间,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这声音仿佛来自头顶,又似来自地下,无处不在又叫人难以找寻。
杜成朱怀二人听得寒刺扎身,正迟疑间,远处忽然传来孙留一声怒吼:“滚出来!”
听来声嘶力竭,然后又是连连几声,一声比一声空淡、幽扰。杜成朱怀赶紧冲着声音前去,就见孙留一人拿着他的刀空劈,也不知他在砍些什么。
“头,头!”杜成关心则乱,上前就想去夺刀,却被朱怀拦住:“你不要命了,看看再说啊!”
杜成被朱怀一扯,还想再向前,却被朱怀牢牢抓着。
“杜成,你冷静下,你若上去,伤你或伤他,亦或两败俱伤,我都不愿意看到!”
“那现在怎么办?”杜成手中已经出了冷汗。
朱怀从衣中掏出一哨子,放在口中,猛地吹响。然后足尖点地,在这方寸之间避着孙留来回奔走。
孙留先是被这声音引住,然后有些暴躁地提刀过来,但他只是一失了神智的混沌人,哪及同僚灵巧来去,再不多时,他体力有所不及,刚踉跄一下,手中腰刀就被早候在一旁的杜成夺去,远远地甩到了一边。
孙留没了手中武器,“啊啊”几声大吼,不过他此时已是强弩之末,被杜成一举制住,朱怀收了哨子,也来到孙留身旁。
“怎么样了?”
杜成喊了几声不见回应,不过试了试孙留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略略放了心:“应该没有大碍了。”
朱怀点头:“此地不宜久留,不如我们暂退,好过在此风声鹤唳。”
正说着,那不知藏在何处的一声冷笑又在二人头上炸开。
杜成一愣,还是朱怀反应快,在地上随意抓起一块石子就扔了过去。石子在暗中只打中了一株繁枝,他力道颇大,繁枝瑟瑟一抖,不少花叶团团地就落了下来。
杜成正在想声音分明是头顶处来,怎么他倒向那边飞石,就听朱怀无不懊恼道:“可惜不中!”
杜成道:“此间来人偷袭不成,或许还有下次,事不宜迟,我扶着头儿,你且招呼着。”
“好。”朱怀帮着杜成将孙留背上,又向树间凝神细望了一下,这才说道:“走吧。”
杜成背着孙留,老觉孙留身子过重——平时他哥几个喝酒醉时,将他背回家的事也时有发生,可也没有一次如此沉重。
而且,他的手肘环住自己的颈项,似乎也太用力了一些。现在的杜成,已经不能顺畅地呼吸了。起先杜成只以为是孙留无意之举,结果走了几步更觉不对。
身上的重量无法承受还是小事,那双孙留的手,已牢牢掐住了杜成。杜成挣扎不过,想出声根本不能,眼中只能见到朱怀模糊的影子,再一瞬,杜成一头栽在地。
其实这也不过是屈屈几步的距离。而当朱怀察觉时,已经救治不及。
“杜成!”朱怀叫第一声的时候,杜成眼皮稍稍地抬了抬,第二声的时候,他已经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