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死方休》冥飞鱼

3、3

　　王浩所在的乡村包括整个县城只有一所高中，王浩上高中后就要开始寄宿了，只有周末的时候可以回来帮家里干活。听到王爸同意王浩去上高中时，王妈气的整整两天没跟家里任何一个人说话。但后来想到王浩以后要去寄宿，一个星期只能见一次的时候，心毕竟软了下来，最后王浩去县城高中的时候，哭的最凶的也是王妈。王浩看着伤心的王妈和王爸，嘱咐王军也就是王浩的弟弟一定要照顾好爸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坐在去县城的拖拉机上，王浩百感交集，想着自己走了和全村的孩子都不一样的道路，以后定要好好学习，混出个不一样的名堂来，才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家里。想到王爸、王妈有王军的照顾，他倒是很放心。
　　他这个弟弟跟他根本就像是两个娘胎里面出来似的。王浩长的像王爸，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英气逼人，妥妥的男子气概十足。而反观王军，长的基本就同王妈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一样，太过秀气。他们不但相貌不同，性格也截然相反。王浩是个很静得下心来的人，平常没事的时候，看着从吴老师那边借来的书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完全没问题。但这王军若要他安静的坐上五分钟可真是要了他的命，所以王军只读了两年小学就没再读书了，但靠着王浩坚持不懈的努力教学，字好歹是认全了，但也就到这了，再要教他什么数学之类的书本都会被他撕了。不过这倒正合了王爸、王妈的心，起码有一个能帮家里干活的。王军虽调皮捣蛋，但该他做的事情他一样都不会落下，王爸、王妈显然是更喜欢这个小儿子的。也是之所以有王军陪在他们身边，王浩对家里的愧疚之心才少了许多，也才能这样义无反顾的去读高中。
　　这是王浩第一次离开大山来到县城，这里的一切都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更加觉得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他也相信吴老师说的话，对于他们大山里面的孩子来说，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但再怎么被那么眼花缭乱的商品所诱惑，他也没舍得多花一分钱。王爸给他的钱交完学费后已经所剩无几，他从家里带了很多干粮和腌制食品，所以吃饭倒是基本不成问题。但下学期的学费是他必须要解决的问题，所幸还有一个学期的时间，想来总会有办法的。
　　一间宿舍住着八个人，里面除了一个当地县城的学生，其他七个都是从各个偏远山村来此求学的孩子。大家都是穿的破破烂烂，捏着皱皱巴巴的钱来到这里读书，期望能找到另外一条出路，看着他们，王浩仿佛也看见了自己，他们都是家里最有出息同时也是最没出息的孩子。
　　高中的三年在王浩的印象里除了拼命读书，就是死命挣钱。王浩本以为不论是他还是别的同学，大家都是千辛万苦的来到这里求学，无论如何都会努力读书期望能考上大学，但也许是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诱惑太大，有些人一下没把持住滑入了深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王浩同宿舍的徐明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徐明家所在的大山和王浩刚好是一个东一个西，且也是求着父母才让他来了这里读书，大概是这一点比较相似，徐明同王浩很合的来。徐明这人最大的长处就是嘴皮子溜，一下子就能同别人称兄道弟，他也是王浩熟悉的第一个外村人。
　　当徐明听说王浩想要找赚钱的地方时，二话没说，第二天就给他介绍了个工地干临时工。只是因为王浩还未成年，拿的工资比别人低一截，但王浩毫不介意，他很需要这份工作，起码下个学期的学费有希望了。王浩很感谢徐明给他介绍这份工作，第一次领了工资后，他拿出了其中一张皱皱巴巴的钞票请徐明下了馆子。
　　当二人吃的满嘴油光出来的时候，徐明使劲的拍了拍王浩的肩膀，表示他们是永远的哥们，王浩当下重重的点了点头，那时候他也以为会同徐明做一辈子的兄弟。可最终这哥们做了连一年都不到。从高一下学期开始，王浩基本连徐明的面都见不着了，他回宿舍和上课的次数屈指可数，有一次好不容易被王浩碰见了，王浩问他最近去哪了，怎么课都不上了。徐明偷偷的告诉王浩，他最近在跟一个叫做力哥的人混，等他以后混出息了，一定回来照顾他这个兄弟，说完还没等王浩说些什么就又不见了。
　　徐明说的这个力哥，王浩在工地搬砖头的时候也有听别的工友提过。据说这人是当地的地头蛇，这几年正得势，威风的很，走路都是横着的。王浩当时想如果徐明能跟着力哥混那应该也还不错，但书不读多少还是有些可惜了，所以他想着下一次见到徐明的时候一定跟他说混归混，书还是要读的。可是没有下一次了，王浩没等到下一次见到活着的徐明时候。
　　当班主任告诉大家徐明死了的时候，王浩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能想象前几天还拍着他肩膀跟他说话的徐明，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班主任知道他和徐明关系最好，问他要不要去看徐明最后一眼，王浩木然的点了点头，跟着班主任来到了县城的医院。
　　班主任告诉王浩，徐明的爷爷迟些会到，等他来了再一起去看，然后就同警察交涉去了。期间有个警察也过来问了他几个问题，但王浩全都答不上来。他连那个力哥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他跟谁有仇，那个警察看他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也就没在问下去。班主任答完警察问话后才中午不到，后来带王浩去吃了一顿午饭和一顿晚饭，同王浩在医院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才看到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颤颤巍巍的向医院走来。
　　班主任连忙上前同他打了招呼，介绍自己是徐明的班主任。看着眼前这个瘦的仿佛一阵风就会吹到的老头，王浩记起徐明有同自己提过他的爷爷。徐明说自他有记忆起，父母就死了，他是爷爷一手带大的。知道自己想来县城读书后，他爷爷本来是强烈反对的，徐明倔的三天滴水未进，他爷爷最后终于输给了他，从地里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存下的三百块前拿给了他当学费。徐明来到县城读书后，家里就剩下了他爷爷一个人，徐明说他出门的时候同爷爷郑重承诺过一定会赚了大钱回来孝敬他老人家。可还没等到徐明赚到大钱，他爷爷先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王浩同班主任和徐明爷爷一起走到了停尸间。徐明死的时候是六月，天已经热的能把人烤脱皮了，可这里却阴深深的仿佛另一个世界一般。王浩看着徐明紧闭的双眼仿佛只是睡着一般，可是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和一丝血色也没有的脸色，明确的告知他们，这个人同他们已经阴阳两隔了。王浩还没来得及同徐明说声再见，就听见班主任一声惊呼，徐明的爷爷昏倒了。现场一片混乱，幸亏他们在医院，徐明的爷爷输了一袋葡萄糖后慢慢苏醒了过来。
　　徐明的爷爷醒来后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吓得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任凭班主任怎么劝说都没用，硬生生的把针管拔了，下了病床才缓过了一口气。
　　当看着徐明爷爷佝偻着身躯执意把徐明的尸体带回去的时候，王浩和班主任眼睛都红彤彤的，他们心里都感到愧疚，他们都没有尽到朋友和师长的义务。徐明年轻生命的逝去也改变了王浩的一生。
　　就是从那个时候起，王浩开始想要当一名警察。若说这个愿望当时只是在心里小小的发芽的话，当王浩看到把徐明害死的力哥在徐明死后没几日，又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招摇过市的时候，这棵小小的种子开始慢慢的在心里茁壮成长。
　　王浩是在徐明的尸体被他爷爷带走几天后，听工友说起了徐明的死因。原来徐明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得罪了力哥，力哥一个生气竟将徐明活活打死了，可仅仅过了半个月不到，他就又开始风风光光的在这里显摆他的威风了。王浩看着他那副恶心人的嘴脸，气的差点冲上去同他打一架，幸亏站在他旁边的工友及时制止了他，不然那时的他除了年轻气盛什么都不懂，大概也是和徐明同样的下场。
　　“小浩，别冲动，你还那么小，千万别做傻事，那个阿力发起疯来阎王老爷都要让他三分。”工友叫张贵，他同王浩在这里一起搬了大半年的砖头，看到这个小伙子安分老实、吃苦耐劳，很是喜欢，平常有什么好处也会多照顾他三分。前些天听到他朋友过世的消息，去帮他打听了下，才知道原来那个叫徐明的竟是被阿力活活打死的。看着王浩一副冲上去要同阿力拼命的样子，张贵真是后悔把这件事情告诉王浩了。
　　“贵哥，你说这坏人怎么可以这么嚣张，难道徐明就这样白死了吗。”王浩心里的怒气四溢，他痛恨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这种人我们惹不起，自有老天去收拾的，想开点吧。”张贵拍了拍王浩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拿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王浩知道张贵是老实人，平常被别人欺负什么的也不敢吭一声，他是相信坏人自有天来收这一套，但王浩可是半点都不信。他要用法律让这些坏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坚定了想要当警察的想法。
　　高考志愿填报的时候，王浩的志愿上填的都是警校。而他的成绩虽然在县城这所中学算是十分优秀，但放之全国，只勉强考上了第二志愿。虽然只是二本，但在他们这样小的县城里，出个大学生不容易，学校的老师和领导纷纷来到王浩的家里对他们表示祝贺。
　　王爸、王妈活了一辈子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被家里堆着的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惊的一愣一愣的，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的儿子出息了，成了他们这个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还知道他们的儿子要去城里读书了，那是真正的城里，他们一辈子都不曾去过的地方。
　　王浩去上大学的那天，全村的人都送他到了村口。王爸、王妈被恭维的都不好意思了，王浩也是头一次看到爸妈这么喜气洋洋的样子，但想到下次见到他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心里多少有些伤感。
　　“军儿，你好好照顾爸妈，我会寄钱回来的。”王浩对着送他到车站的王军说道。
　　王军只是挥了挥手告诉他别担心，火车就缓缓的开动了。王浩看着王军，心里是很感谢他的，他这个哥哥没多少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反而把家里的重担都放到了这个弟弟身上，但王军从未喊过一声苦、说过一声累，只是让他好好读书。看着身影越来越小的王军，王浩告诉自己以后无论出什么事情，他都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