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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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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我才弄清楚几项比较重要的事情。
我现在这具身体以前的主人叫阿婴,以前是延禧宫的使唤丫头。没什么身份地位,基本上属于劳苦大众当中最最普通的一员。前些日子,也就是大清朝康熙四十一年的八月二十三,她因为吃不过苦跳井自杀了。不过幸好被人发现得早,才捡回条命来,然而也是半死不活了。
而我左同心,一个前途光明的工程师助理,在三百年后的八月二十三日很背时的被一面破墙给砸死了,然后稀里糊涂的跨越时空回到了这个年代,并占用了她的身体。
和我先前的那副皮囊相比,除了个子差不多高以外,阿婴与我几乎没有任何共同点。不过还好,她长得不丑,而且估计应该或许还能勉强算得上是个美人。其实这没什么好憋屈的,我也不是外貌协会,对此也不太在意,只是比较郁闷的是阿婴,也就是我目前的处境实在是让我欲哭无泪——我在一个叫辛者库地方接受劳动大改造。
而我入狱的理由就更可乐了——据说是在一次清扫活动中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景泰蓝花瓶,惹恼了上司,所以被罚到基层来体验疾苦。现在我每天的任务主要是负责洗衣服。早上六点,或者我应该改口说是开工,每天十四个小时连轴转,忙时还要无条件加班,没有薪水,没有娱乐,更不带节假日,整天除了不停的洗衣服也还是洗衣服。
接受劳动改造的人是没有什么自由的。一个小小的四合院就是我们的活动范围,要踏出这园子几乎是不可能的,转一个圈除了四面围墙也还是围墙,而唯一的出口也有专职保镖24小时严密把守。我偷偷观察了下,那些个护卫个个人高马大,反正我是没能耐能把他哥几个给弄翻的。
人在极度空虚的状态下总是容易焦躁不安。更可怕的是在那样强度的劳动之下,我竟然还失眠了。失眠这种事我以前偶尔也是有的,但不严重。比不得现在,整晚都保持在清醒状态,谁夜里打鼾了,谁说梦话了,我都是一清二楚。这种情况持续了个把月以后,我就已经吃不消了。我估计自己再不想法子出去,就真要去和我隔壁住的那位精神病患者当病友了。话说我隔壁那位平常好的时候也活蹦乱跳的,虽然那不爱说话,但绝对看不出哪里有半点不正常。不过她要是犯起病来,整个园子的人,猫狗,连耗子都要跟着一起活受罪。
“烦死人,整天到晚都哭哭哭。还没等她死,我们一大群人倒先给她陪葬了。”小菊用手捂紧耳朵咒骂。
一句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她是怎么疯的?”我凝视着黑洞洞的窗外,问。
院里的芭蕉被夜雨打得哗啦的响。女人凄厉的哭喊声,在这样毫无生气的黑夜里听起来很是让人毛骨悚然。有好几次我半夜被吵醒差点就以为自己是置身恐怖片现场。
“谁知道。纳兰以前在储秀宫可是做主子的,据说很得皇上宠爱,不过她疯了以后还不是被内务府塞到我们这里来了。真是造孽。”我们几个中牢龄最长的岭姑说。
语气不是不讽刺的。
“所以啊,我们做女人的最好的归宿就是嫁户普通人家,和个贴心的男人安安稳稳过日子。”荣敏在一旁插嘴说。
岭姑嗤笑起来,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说:“小丫头片子终于开窍了,也知道什么是男男女女情情爱爱的事了,那敢情好,赶明儿我要是能出去,准请人帮你说个好婆家把你嫁过去。”
“先别给我说,还是把你自己说出去才要紧。”荣敏还嘴,躲了开去。
我微笑着看着她们。不管什么时候,女人和女人谈论的话题永远都离不开男人。
纳兰的死讯是第二天早上传来的。
她被人抬走的时候,手突然从白布单子下滑落出来。上面有深深浅浅的伤口,破棉絮般,还未凝固的血从那里涌出来,滴落了一地。
很久以后,我都能轻易的记起在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个我甚至还不知道她名字的女人像夜蛾一样仓促的,安静的死去。
然而没人会来追究一只昆虫的死,尽管她的死看起来更像是一场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