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嘚瑟！小爷拼爹给你看！》暮砚熙

14、第十四节

　　说到这里，广昱咬了咬牙，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显然是对那所谓的亲戚十分痛恨：“我爹是个老实人，因着不善言辞怕人生地不熟说错了话，所以很少和别人交往。倒是那所谓的亲戚时常主动让人来寻我爹，说是帮我们找些生计。哪知开始倒还好，却没两年我爹就被他带着沾染上了赌，还着了魔一样不能脱身。我几次劝我爹，却总觉得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偏生又不肯和我们说。”

　　说到后来，那份痛恨未减，神色更添上几分难以言喻的自责，显然也是在埋怨自己：“后来我爹的赌债还不上了，突然跑回家要卖掉娘和妹妹。我娘被逼得撞墙自尽，幸好我发现不对就将我妹妹藏在灶膛里，这才没被找到。娘没了之后，爹找不到我们，正赶着债主追讨上门，一路追到村外将我爹活生生打死了。”
　　听到这，邵涵忽然开口：“你说的那个亲戚，是个什么来路？”

　　广昱眨眨眼，顿了一会反应过来才道：“我也不清楚，以前没听爹娘提起过，决定来杨陵时，我和妹妹听爹娘含糊提起这门亲戚，只当是他们为了让我俩安心，才随口糊弄的。直到来了这，安安稳稳落了脚，爹一开始又实实在在找到了活计，这才信了。”
　　“你爹起初什么地方做活的？”
　　“留步酒肆。”广昱不带迟疑地回答。

　　柳少仟淡声打断：“继续。”
　　广昱点点头，继续说：“爹娘没了，我带着妹妹跑进山里不敢回家，在山里躲了多半个月。每天我都会下山悄悄在家里附近盯着，除了一开始经常有人去家里搜，后来便不再有人来了。在那之后，我才带着妹妹从山里出来，重新住进家里。”
　　“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是寻常百姓，不过心地是真的好，没人出去说我们兄妹俩回来的事。在山里藏了半个月，我对山路熟了，起初几个月都是靠着山里的野菜和小兽度日，直到觉得没了危险，才重新出外头去找短工做。”

　　“我跟着我爹学过两年铁匠手艺，又力气大，后来那两年个头蹿得猛，也没人看出我年纪小，生计倒是不难维持。只是妹妹不忍我辛苦，磨了我许久，坚持要去卖些小玩意补贴家用。”
　　话音一落，广昱喉咙泄出几声哽咽，眼圈也变得通红：“我本以为那事已经过了！谁知道……谁知道他们又盯上了妹妹！把我妹妹掳走之后，让她在暗娼馆里做营生！妹妹不愿意，就……就被他们硬生生折磨死了！”

　　“所以为了报仇，你一直在盯着那个暗娼馆？”柳少仟接话。
　　广昱点头，抹了把眼睛尽力稳下声音：“我是在妹妹失踪两天后偶然发现的，那时候妹妹还没被折磨，我只是打算寻个时机将她救出来。没想到……就眼睁睁看到他们折磨妹妹！”
　　看着埋头痛哭的男人，柳少仟和邵涵对视一眼，眼底皆有些不忍。他们现在所作所为，等同于揭人伤疤。

　　二人也不催他，直到广昱平静下来，邵涵才安抚道：“对方人多势众，你没有莽撞行事也算是保全了自己。你妹妹的事……我们会帮你报仇。”
　　广昱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却没抬起来，伏地道：“我知道二位大人是查暗娼一事来的，我愿意配合！”说着，他抬起头，红着眼道：“当日我本是没忍住要冲出去的，只是被陶姑娘的人按住了，又被他们打晕带回来，这才侥幸捡了一条命。”

　　柳少仟暗暗点头：那种情况下都能分辨好坏，知道陶青青此举虽然不算周全，却到底是救了他一命，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以陶青青的能力，能做到这点已是不易，若是当时想替他做什么，怕是连自己都要赔进去。
　　“打那之后，我一直盯着那暗娼馆，后来才发现了那几个人。”广昱磕了个头，继续道：“人是一伙黑衣人在半夜将他们带到城外杀了的，我一直远远地偷偷跟着，怕那些人功夫好被发现，没敢靠近，所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人杀了的。”

　　“等我跑过去看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死了。”广昱突然一咬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群人里就有我爹说的那个亲戚，还有当日折磨我妹妹的人！我一时没忍住……就把尸体剁碎了。本想着……本想着引来野狗吃掉，可又觉得那样太便宜他们了！那些人不知道拐了多少姑娘，祸害了多少家，不将他们的罪行查出来，难以平心头之恨！”

　　“幸好你没莽撞。”柳少仟摇头感叹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你可知道，毁坏尸体，也是要受刑罚的？”
　　广昱重重磕了个头，不带犹豫：“广昱无力为家人报仇，毁尸泄愤并不后悔，只恨自己无能！只要二位大人能将那些恶人查出，慰藉爹娘妹妹在天之灵，广昱愿意受罚！”
　　“重情重义敢作敢当，是条汉子！”邵涵抚掌笑道。

　　柳少仟瞪他一眼，继续问广昱：“此事以后再谈，你先说说，你是怎么发现这几个人的异样的？”
　　“我爹是在留步酒肆做活计，也是因此染上赌瘾，我守在附近盯了许久，发现留步酒肆暗地里就是个赌坊。里头的赌客大多是附近不起眼的小村子的村民，亦或是刚落脚又有家室的外乡人。不知他们是有什么法子，每有人输的多了无法还债，他们总会以赌客家中妻女来当做抵押。关上些时日，杀了那些赌客，再把那些女人送到万彩阁。百威镖局就是以走镖的名义，将这些女人运走或者带回来。百威武馆则是像杀手一般，处理掉那些赌客或是意外知情的人。而这几个地方，暗中都是有杜承天操纵的。”

　　邵涵有些不可思议：“这些都是你自己查出来的？”
　　广昱垂眸苦笑：“那时候想报仇想疯了，守了几家一年多，还潜进去几回做过短工，总能探听到一些消息。若不是因为这样，那些人也不会这么快找上我想要灭口。”
　　邵涵看了看柳少仟，一时无言。
　　的确，他们能猜到的，未必别人猜不到。广昱毁尸这一步走的太凶险，不光把自己推上了凶手的位置，还把自己推到了明面上。

　　柳少仟敲了敲桌面，把走神的两人都唤回来，问道：“凶手是谁，你有没有线索？”
　　广昱摇头：“我不知道，只是里头有个颇为眼熟的，我应该见过。”
　　眼熟？
　　柳少仟垂眸沉思了一会，忽然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若是一直待在这，迟早会给陶青青带来麻烦。暂且和我们回府衙，至于你的刑罚，等案子查明白了，再商议也不迟。”
　　广昱没有反抗，轻轻点了点头。

　　带着人出了暗室，就见陶青青还坐在外头的屋里，垂眸翻着一本书。听见动静抬起头，顿时笑了：“两位果真是聪明人，单靠推断就能猜出这些。”
　　衙门有没有动作，陶青青知道不算稀奇。不说这地界的事除了昭阳山庄就只有她的消息最灵通，单是广昱在她这里，她就不得不多留意这件事。既然没有动作就直接找上门，想来只能是靠猜测推断出前因后果。加上那个来寻广昱地老乡，也算是顺理成章。
　　柳少仟对邵涵道：“你先送广昱回府衙，我与陶姑娘有些事要谈。”
　　邵涵虽然不解两人要谈什么，却也不是不分轻重的人，当即点了点头，带着广昱离开。

　　陶青青伸手替柳少仟斟了杯茶，笑意盈盈：“柳公子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我有一个问题，尚需姑娘替我解惑。”柳少仟端着茶盏轻轻拨了两下，抬眸道：“广昱如今算是个大麻烦，想来他自己也是知道的，为何陶姑娘却再次出手相救？”
　　“再次？”陶青青笑道：“果然瞒不过柳公子。”她将手中的书放下，悠悠道：“广昱感恩于我，的确是因为我曾帮过忙，只不过帮的不是他，是他妹妹。而这一次……是受人之托罢了。”
　　“受人之托？”柳少仟重复了一遍，见陶青青垂眸喝茶不再说话，识趣不再多问，起身拱手：“此次多谢姑娘相助。”
　　“客气。”

　　柳少仟走后，陶青青对着屏风施了一礼：“事已办妥，希望没让主子失望。”
　　屏风后走出个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正是邵世阳。
　　他笑着点点头，又看向窗外：“这柳少仟，倒的确是个聪明人。”
　　“若非如此，主子也不会同意小少爷与他同行。只是到底正直了些，竟没怀疑我。”陶青青弯唇一笑，与面对柳少仟时如同变了一个人，妖娆妩媚。

　　邵世阳似笑非笑：“他未必是没猜出来，只是涵儿不知晓这些，他自然也愿意当不知道。否则天长日久，难免不会被涵儿发现异样。这小子，倒是费足了心思。”
　　邵涵年纪小，还只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对山庄的事情一向不怎么关注。自然也就不知道，邵世阳除了那些光明正大的势力外，手下还有不少类似陶青青这种亦正亦邪的势力。柳少仟或许看出来了，但见邵涵没有反应，想来也是猜出了其中缘由，索性就也当不知道了。
　　否则，他又如何不会怀疑，以陶青青的实力，是怎么在没有靠山的情况下，又有昭阳山庄屹立在侧，还能发展出这么一个情报组织。

　　陶青青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随即又不解：“只是我不明白，主子为何一定要将广昱此人留下，还特地送到小少爷身边？”
　　“浮影无踪是有几分能力，可到底只有两个人。涵儿当下无心接手山庄，我若是给他人，他必然觉得不自在。倒不如让他自己去摸索，找到感兴趣的人，由着他自己去交好。”邵世阳笑容平淡，带着几分自得：“他虽年幼，却难得赤诚。广昱这个人有耐心有毅力又知恩图报，更难得的是心思通透还天赋极高，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是一个大助力。最重要的是，涵儿一定对他有兴趣。”

　　陶青青拧眉：“虽是如此，可主子不怕少爷自己寻人，却反被人背叛？”
　　“人生在世，又哪能不遇到小人？若是一帆风顺，反倒会让他自大自满。”邵世阳慢慢朝外走，一边道：“更何况，涵儿看人的本事不比你差，这种事是否会发生，还当真难说。”
　　见人走的没影了，陶青青摇头坐下：“老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