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诉离殇》君不入梦

9、 番外 燕语归处，故人早回

　　“燕大哥，你看，这桃花谢了呢。”
　　“妖孽纵声，天下大乱，连着桃花树都被妖气侵染，今年的桃花谢的也格外早些。”他惋惜地说。
　　“燕大哥，我向你保证。我会荡平影魔，还天下太平。明年的今天，你会再看到这桃花盛世。”那个少女突然回头，眼神清明，语气坚定地说。
　　他一瞬间像是被流星击中了心脏，不由半跪下：“属下定当追随公主，万死不辞！”

　　燕长风神情恍惚地看着庭中那棵盛开的桃花树，感慨万千。
　　一晃五年，当年的小树，如今开花时已经是满园芳华，而当年的少女，早不知魂归何处。
　　唯一骄傲的是，她实现了自己的诺言，用一己之身，换来了天下太平。

　　燕长风轻轻在那棵她驻足凝视过的桃树上，系了一条红丝带，梁间的燕子从旁边掠过。
　　他离开燕宅，去香苑喝一杯清酒。
　　香苑并没有往昔的热闹。燕长风踏入正门，诧异地发现里面几乎是空空如也。他四处张望，看见老板娘语香款款而出。
　　“语香……”燕长风刚想张口问，就被她柔柔的打断了。
　　“长风，你好久没来了吧。今天要什么点心？”
　　“唔……”燕长风迟疑着，不知道如何张口问。
　　“还是荷叶饼和芙蓉酥吧，我给你预备好了。”

　　点心端上来，燕长风拈了一块送入口中，赞道：“每次来吃，都觉得这两样味道与别个不同，更好吃些。一直没问，是不是做这两样的师傅跟别的点心师傅不是一个人啊？”
　　语香笑了笑：“因为这两样点心一直都是我亲手做的啊。”
　　“你？”燕长风一时呆住。
　　语香淡淡的说：“因为你最爱吃这两样，我便每天都做，只做一份，等着你来，只做给你一人。其余的点心都是大厨做的，所以你偶然点了别的，自然觉得味道不一样。”
　　燕长风惊讶之余又有点感动：“语香，点心而已，你无须如此费心。”
　　语香黯然道：“对我来说，并不只是一份点心，那是我一日日的期盼。我十四岁被卖进青楼，十六岁时遇到了燕大侠你。当时我被两个富豪争风，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你为我打抱不平，一直保护我。故我虽身陷花街柳巷，却不曾受过欺凌。后来，你又帮我凑银子赎身。我以前一直痴心盼着，或许你们江湖人士，会不计较我风尘之身，愿意留我在身边，为妾为婢我都心甘情愿。可你赎了我之后，又问我是否愿意去找亲人，我便知道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意。当年父母可以将我狠心卖入青楼，我又何必再去寻他们，所以我一咬牙，又回到这里，索性一并盘下香苑，作为容身之处。”
　　“语香，原来你……”燕长风愧疚又伤感，“我从未嫌弃过你的出身。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语香含泪道：“自从我开始经营香苑，你时不时来这里坐坐。我便想，就这样吧，当你的人，哪怕是半明半暗的，我也认了。所以我每天都做你爱吃的点心，盼着你来。可是有一天，来了一个姑娘，虽然她穿着男装，但我一样就看出来她气度不凡。那个时候，我也突然明白，燕大侠你一直喜欢的是这样的姑娘，毓秀名门，知书达理。”
　　“不……”燕长风急急解释道，“公主跟我并无半点男女之情。我承认公主的确值得我仰慕和尊敬，可那也仅仅是仰慕而已。”
　　“是么？”语香转过头，悄悄拭泪，“可自从公主离世，你来我这里越来越少了。长风，我年纪大了，不能永远吃这碗饭。既然你心里没有我，我也不想再等了。香苑，我已经卖掉了。我准备离开密阳，去乡下开一间小客栈，在那里终老。”
　　“原来你要离开！”燕长风心中一紧，心底泛起苦涩来。
　　“是的。我敬你一杯酒，咱们就此别过吧。明早我就上路了。”语香为他斟了一杯酒，一滴眼泪落入杯中。
　　酒是热的，入了口，滑入肠胃，却让他心底冰凉一片。生平第一次，最爱的点心也失去了绵软香甜的味道，他似失去了味觉，失去了听觉，失去了感觉。
　　不记得怎样浑浑噩噩回到家中，燕长风脑中一片混沌。他木木地坐在桃花树下。如果说，公主的离世对他是一个重击，那么语香的离去则像是把他的胸膛活生生挖空了。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习惯性地忽视那个默默等待他的女子。他以为他爱的是公主，可公主终究只是他的一轮明月，让他心生倾慕而不得亲近。语香却是他温暖的归宿。经年萍踪浪迹，每次回到密阳城内，香苑的那个房间，永远留给他。
　　语香会为他洗去风尘，一杯温酒，一碟点心，一晚温存，抚平他的伤痕。
　　他以为，两个人之间的肌肤相亲，不过是同为天涯飘零客的互相慰藉，却不想，这慰藉早已渗透肌肤，渗入骨骼，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如今这一部分，要活生生从他身上剥离而去。他忽然捂住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心抽搐起来。
　　难道他要永远失去她了吗？

　　第二天，一宿无眠的语香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挎着包袱从香苑的后门离去。
　　马车刚出城门，就见到那一身青衣的燕长风。
　　他倚在一棵大树下，身边是他的白马。长风刀斜挎在他腰间，风吹乱他依稀可见的白发。
　　“你要去哪里，我便去哪里。”他跳上马车，轻轻说。
　　语香眼中涌上泪。
　　“我以为桃花开的地方就是燕子的家。现在我明白了，你才是我的故人。有你的地方，才是燕归处。”他在她耳边说道。

　　燕语归处，盼桃花迟谢，故人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