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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入蜀 ...

  •   壬戌年四月二十 谷雨
      迎亲的车队出城开始向庐州行进,昨夜清点了下财物,三十车子中,绸缎锦帛都没有问题,珍玩宝器也大致如数,可钱银的箱子有二十箱是垫着石头充数,价值大约是五千万贯亏空。

      南宫礼业的大儿子掌管平江府总库多年,恐怕在这多年之间,他私自挪用了这许多的银两,无处去填。正赶上唐门联姻,巨额彩礼,便匆匆以石充金,又怕到了唐家被揭穿事发,找来劫匪下手劫车。这一来二去,便可推到劫匪身上。

      如此一来,南宫绝犯了难,若是通告遇劫事件,便可到钱庄提了银子补上这五千万贯的空缺,可这样一来,等于昭告了匪徒劫银,便再没有明目去查处该事。毕竟她南宫绝相信毛琼玉所言,南宫世家断然不会相信的。若是不补充银两,也不说遇劫,到了唐家开箱送礼,即可抖落出南宫礼业父子之事,只可惜这样一来,南宫世家的脸面,算是丢到蜀州去了。

      南宫屹打马在前,他对于南宫绝就这么放了毛琼玉等人,愤愤不平,已经半天没开口和她说话了。

      正愁眉苦脸之际,小丫头怀玉赶上前来,将一封信递给南宫绝,说道:“秦公子走的时候,留给我个信封,说,若是大小姐不开心,便将这信给你看看。”

      南宫绝心中好奇,秦璃这又是什么花样,难道他算到她要不开心么?

      打开信封,一简纸书签,上写到:凭据不足,无可生事,打草惊蛇、方为不智。若要清理,当以雷霆之举,一道不通、当另取捷径。

      一席话,说的南宫绝茅塞顿开,笑容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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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庐州,首当其冲的便是到南宫世家名下的钱庄、酒肆,提了所有的库银和酒肆的存帐。又写了封书信,让两处的管事回平江府总库拿钱。说是路遇劫匪,好在人员伤亡不大,如今彩礼已经追回,劫匪也早就斩杀,全数未留。钱财上略有损失,今以庐州存银补足。

      一路行去,再无什事端,过了江州、菱州,便要改换水道了。

      南宫世家的彩礼丰厚,水道之后尚有路需行,故车马还不得废弃。南宫屹招来数条可载百人的航船,又给了船家下定的钱,众人开始搬挪递送,因少了随侍,买来的那些个童子便开始动手做些粗活。

      将所有马车上车辕解下,牵马上船,就是个非常费事的活计。马匹生性畏水,连拖带哄的推上去几匹,到还有三四头死活不肯上船,便许给船家,弃在岸边了。船家此番接了大生意,又平白的得了这许多马匹,高兴的眉开眼笑。

      货物由码头的伙计搬运上船,轻便的车子也拖了上去。可纳百人的大船,一个个都给挤的满满当当。经过了扬州府的事情,南宫屹格外小心,亲自验看所有的货物置放,再三确认了看守的人数。

      终于,数条巨轮浩浩荡荡的在大江上逆流而上了。

      蜀道难行,难于逆水而上。江面波涛汹涌,两侧峰石林立。百名船夫划桨急行,挥汗如雨,船不过寸尺之步、行速极慢。

      间或有水鸟贴水疾飞,若流星滑过,片刻便将船只落在后方。两岸山峰丛林,有禽兽鸣叫,问船家,船家回曰:“无人荒野、不知其名。”

      行得半日,忽见前方一方舟,在江水之间飘摇欲坠。舟不过一丈多宽,可载十人,此时却见只有两名船夫在奋力划水,而客家避风站在船尾观望。见得南宫家的大船来了,一船夫大喊:“我等行船上游,现在两名同伴落水,恐怕不能前行了,客家有要事入蜀。同行可否带行一段?”

      江上水家,本就相互辅助讨生活,水上之事天有不测。若是遇到了,本乃常事,但毕竟南宫家的财物甚重,船家也不免要来禀告。说是街坊李家的船,都是熟知的人,不是水贼,大可放心。

      南宫绝当下决断,说道:“人家危机遇险,我等便不能袖手旁观。”于是不顾南宫屹的反对,放出话去,让那方舟凑近过来。

      方舟上的客家乃一文人,白衣长褂,如今被江水淋的斑斑点点。众船家搀扶着他和他的随侍上得船来,那方舟的船夫便收杆掉头、顺江而下了。那客家草草擦拭,便要来拜谢主人,进得船舱,迎面对望,南宫绝和他不由都呵呵笑出声来。原来这人便是临安孙竑。

      南宫绝挥手示意下人备上酒席,笑道:“孙兄如何会在此间?入蜀所谓何事?”

      孙竑道:“家里有些产业在蜀州,需要去查看,近日无事,我便和父亲讨了这差事。没想到平时不出门,出门事务这么繁琐,到了这江上突然遇水,船行不了了。亏得遇上南宫兄,幸甚、幸甚!”

      南宫绝问道:“是到蜀州哪里?方便的话可一路过去,我们人多,也好有个照应。”

      孙竑道:“将行重庆府。”

      南宫绝大喜,笑道:“甚好,我们也是往重庆府的。”

      天色渐晚,便安顿孙竑主仆在尾仓厢房住下。船家也换班休息,这逆水而上不近则退,晚间也需一班人马接手续航。如此这般行两日一夜才可到万县,稍作休整。

      南宫屹一向都很厌恶绝身边的男子,在他看来,都是这些人教坏了绝,败坏了她的名声。今日孙竑借故上船,他本应会处处看他不顺眼才是,可如今,他却心中甚为繁乱。其实从扬州那夜开始,他就已经繁乱了……那夜的南宫绝,或者说那夜之前的南宫绝,他突然清楚的知道,她已经不再是他的绝了……

      江风迎面吹拂,带来鱼水之腥,夜空却清朗如镜,繁星点点。他独自携酒,遥坐船头,身后是数十个掌船的船夫,船舱内是秉烛夜谈的南宫绝和孙竑,他却不敢回头。

      一口酒入喉,迎面江风也入喉,呛得他数声咳嗽,咳着咳着,他大笑出声,眼角溢出泪花,不知是笑出的还是……那个会驾着马出去,猛然回头对他说:“小屹!快点!今天谁输了谁请吃醉仙楼!”的绝;那个会在他被二叔家的三个儿子打了之后,带着他也直接的打上门去的绝。那个他母亲临终前再三嘱咐说:“全家人你都要提防,唯独你姐姐绝,你可以信她,因为她将和你有共同的敌人。她也是唯一你可以仪仗的人。”……绝,他的绝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用力一掷,酒坛在船板上砸的粉碎,而声音,却被江风呼啸的掩没了,就如他卡在嗓喉的那一声呐喊,生生的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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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昼夜过后,船行万县,万县不过是个小城,人不过百万,但入蜀的船舶都要在此停靠,于是乎,码头上临近的客栈酒坊甚多。

      南宫家的船只补了些粮食和酒水,但是由于昼夜行舟,需要休息,便决定停靠码头安顿一夜。船家们自然舍不得上岸住客栈,便睡在船上。南宫绝和孙竑不惯于水上生活,夜不能寐。这便要好好休息一宿,问道南宫屹时,却答:“守船为先,我不便上岸。”

      第二日天明,众人回到码头,准备启程,忽见一人坐于船头,见众人来了,得意一笑,若繁花飘落、仙乐齐奏。

      南宫绝喜道:“秦璃!你也来了?”

      秦璃飘身落下,笑道:“我追着你们前行,到了这里,没了船资,便载我一段罢。”

      南宫绝道:“好啊!本就是叫你通行,在扬州你非要先走。”

      孙竑大惊,指着秦璃喊道:“你!你……你不就是那天……”

      秦璃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哼一声,率先上船。

      万县的码头是水流较浅的地方,要复行入江,则需重入深水。船家率百名船工入水拉船,又招来几百个纤夫辅助。船高三丈,前系数十个铆杆,几百条粗大的麻绳就缠绕于铆杆上,另一头系在众纤夫腰间。船后一巨大的木质夹口,百名船夫用撑杆横推夹口,以此辅力,大船在前拉后推之下,缓缓前挪,渐渐的往深水浮去。

      如此场景,在浩浩碧波的江上,别有一番壮观。孙竑上船坐下,深叹曰:“工者利物,也皆辛苦。”言罢便盘膝抚琴助势。

      秦璃轻啐一口,道:“装腔作势。”挽起衣袖下摆,他翻身跳入水中,和船工们一起推起船来。
      众船工哪里见得这般容貌之人,忙道:“这样粗重的活计,公子如何使得?快快上船,别弄坏了衣裳。”

      秦璃笑道:“我粗布麻衣,何谈弄坏?”众人闻言,都说神仙样的人物,真是神仙样的心肠。

      孙竑在船上,蔑视之,曰:“士大夫当有行派举止,当不得和粗鄙之人相近。”言罢,便携琴入得船舱去了。

      南宫绝看这两人,哭笑不得,对怀玉道:“我们下船去吧,待船入江后,以小舟追上也可,不用平添他们辛苦。”

      大船入江口之后,众人都上得船来,秦璃面色有些微白,许是方才用力过甚。孙竑从舱内出来,执一棋盘,对南宫绝道:“南宫兄,行船寂寞,不如我们对弈一番罢。”

      唐宋皆以十九道为宫,是以南宫绝和孙竑下起来倒也算没多大异议。孙竑让南宫绝上手黑子,按照唐礼,南宫绝落子右上角,以示敬意。秦璃在旁观战,面色微有不好,倒也不言语什么。一炷香之后,两人已过半局,技艺差别较大,也没什么悬念,虽说南宫绝执黑子先手,如今中腹已失、半壁江山没了。往往她一手之后,孙竑即刻落子,而孙竑行完,她却要思索半天。

      忽然秦璃开口道:“弈局如战场,无论输赢、自凭高下。若是让棋送子,虽讨得欢心,也没意思。”

      南宫绝诧异道:“孙兄莫不是在让我?”

      孙竑不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阁下品性倒也不高。”

      秦璃蔑笑道:“君子小人于我无伤,不像有些人自负风雅、行止做作!”

      南宫绝看两人又缸上了,忙打圆场道:“我棋艺不高,没得扫了孙兄的兴致,不若你两来一局罢。”

      孙竑起身挥袖道:“吾不与市井之人对坐!”秦璃翻眼道:“我不同虚伪者较技!”两人对视片刻、冷哼一声,转身背道行去,留得南宫绝坐在棋桌前,扶桌暗笑。

      一个大浪打来,船身一阵颠簸,孙竑没行的多远,身形不稳,一跤摔在了甲板上。秦璃刚想耻笑几句,腹中一阵翻腾,心道不好,忙奔至船沿,大吐特吐了起来。

      孙竑站起身来,掸掸卦衫,笑道:“原是晕船啊,不习水路,何必非要搭船同行?”他挥手一指,对随侍道:“去把我的凝香定心丸拿来给他,看来会武功也不是万全的啊。”

      秦璃将腹中苦水吐尽,浑身乏力、头晕目眩,只觉身处云中飘荡,犹若悬崖急坠。随侍拿来了药丸,南宫绝知他心性,忙接过道谢,递至秦璃面前,秦璃一阵气苦,回脸不见,誓不服药。

      孙竑冷哼数声,进得舱去。

      南宫绝叹道:“何苦与人制气?不舒服就服下罢。”

      秦璃气道:“我就是怕这小人有诈,才上船来替你提防着他,此刻怎能要他的药?”

      南宫绝道:“他是读书人,何必害我?你又为何执意对他持偏见如此?”

      秦璃抿抿嘴唇,转开眼光望向江面,不做言语。

      南宫绝又接过丫鬟怀玉送过来的桂花糖糕,对秦璃道:“是我拿药给你,就服下罢,水路还长,若是长久这么熬下去,如何使得?若是觉着苦涩,就点糖糕便好。”

      秦璃心中一软,回身接过,默默服下,却将糖糕拿在手上把玩,左右捏捏,弄的一手糖粉。

      南宫绝见他面色有异,问道:“怎么了?药可有效?”

      秦璃叹息道:“小时候喜欢糖糕,吃了擦在衣服上,便有人打,如今大了不再擦了,打人的人也没了。”

      南宫绝知他想起了家人,心中不免一阵酸涩,道:“江湖人便是如此,当年我也无亲无故,师傅只教武功,不教世道,也从没人打我。”

      秦璃一口将糖糕吞下,转脸笑道:“没人打也好,莫不是如今大了的人都想挨揍了?”

      入得船舱,南宫绝抱拳向孙竑道:“孙兄见谅,我朋友江湖武人,言行随意,有得罪孙兄处,我带他致歉了。”

      孙竑笑道:“无妨、无妨,南宫兄客气了。孔孟之道讲究谦和温礼,我一介文士,当不会和粗人较真。”

      南宫绝道:“如此才好。”心中微有不悦。

      孙竑问道:“他不是当日在瓦子袭击你的人么?如何现在又成了朋友了。”

      南宫绝窘道:“原就是熟识的人,不过有了些误会罢了。”

      孙竑又问道:“他是何方人士?南宫家的世交么?看起来不像是世家子弟啊。”

      南宫绝道:“寻常江湖人,不过武功的确了得,今天成武第一原本就是他的。”

      孙竑“哦”了一声,不再问了。

      到了晌午,摆上饭菜,南宫屹才从后舱出来。四人列席,下人穿上饭菜,多是新鲜水产,色泽亮丽。秦璃刚刚吐的昏天黑地,腹内饿的紧,却也不敢多吃。南宫屹面色苍白,一身酒气,想是昨夜喝了不少酒,此刻也全无胃口。

      孙竑神采奕奕,举筷夹了块鱼肉,尝了一下,点头称道:“这鱼肉甚为鲜美!很好、很好!南宫兄不妨尝尝。”

      秦璃闻言,也不言语,一筷子鸡脯就送到南宫绝碗中。

      孙竑见了,也夹起一筷子鱼肉,就要往南宫绝碗里送。

      南宫屹掷下筷子,拍案而起,怒道:“你们当我南宫世家是什么人家?男女大妨你们懂不懂?竟敢如此调戏我姐姐!”

      南宫绝道:“屹,没那么严重。”

      孙竑诧异道:“你姐姐?”转脸向南宫绝问道,“莫非南宫兄你是女子?”

      秦璃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真不知道假不知道?装的还挺像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入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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