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绝》休雅

24、西湖

　　言谈间，两人已绕过雷锋塔、走过净慈寺，这便来到了苏堤。前朝苏东坡任临安知州时，疏浚西湖，利用挖出的葑泥构筑了这苏堤。苏堤两岸临水，桃柳浓阴，红翠间错，新枝低垂湖面，柳絮带着桃香萦绕于路人身前。

　　苏堤长千里，宽三丈有余，其间便有人卖艺、售货，走索、骠骑、飞钱、吐火……甚或诸色禽虫之戏，纷然汇集。香茶细果，莲船战马，饧笙和鼓，琐碎戏具，搭台架场的，与临安城内的坊间瓦子也相去不远矣。

　　三月天气渐暖，南宫绝看着秦璃头上的斗笠纱帘，不禁好笑，可怜他罩于其内，也不知流汗否？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近日你可是发现这斗笠的好处了？”

　　秦璃笑道：“甚是，戴这斗笠便犹若易容，旁人认不出我，我却能独立而观，却也发现这世间诸人灵慧了不少，恐是以前我太高看了自己。”

　　南宫绝笑曰：“怎么说？可否例举？”

　　秦璃道：“圣人之前，天下尽俗。愚人若是见到了聪慧如我者，想必也如此。以往和人言谈，锋芒太露，愚人不若我聪敏，自然呆滞、痴傻。而今我隐于笠下，轻易不与人谈，世间愚人自恢复常态。如此看来，世人非我原本所想之愚钝，不过是俗人遇到了圣人、愚者遇见了智者，举动失常罢了。

　　南宫绝听闻，弯腰大笑，几乎连泪花都笑出来了。

　　秦璃问道：“有何可笑之处？”

　　南宫绝道：“你竟自比圣贤，哈哈！还真以为是聪慧所致？”

　　秦璃怪道：“虽有些过了，但我之聪敏世人皆知！”

　　南宫绝道：“说起聪敏，你却有胜人之处，我的《华裳精要》倒也能给你想出破解之招，孺子可教也。”

　　秦璃道：“你的武学，小子我是佩服非常的，但其间不免疏漏，如第三招第八式、第九招之二七两式等等，我实是报仇心切，才针对其另出克制之招，并非有其他企图，对招是否有效还未曾可知。”

　　南宫绝道：“这倒无妨，武学者，本就是相互较量切磋，并非一家之言。我见多了贪图秘籍之人，他们总觉得一旦获得宝典，便可一蹴而就，登峰造极。其实武学之事，前朝之故典并非就是真知灼见，如一味追寻前人之物，反倒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秦璃笑道：“你又能大的了我几岁？今日之身尚且比我还小，以往也不会垂垂老矣罢？开口就是前朝、一代的，还说孺子可教，莫非真将我视为后辈子孙？”

　　南宫绝道：“不敢、不敢，随便谈谈。你我平辈论交，我在你眼里不过也就是个聪明人眼前，稍微不那么愚钝的人罢了。”说罢她又大笑了起来。

　　秦璃越发奇怪了，问道：“为何每次谈论这事，你都要发笑？是否觉得我太高看了自己？”

　　南宫绝正色道：“你确实聪敏，可你是否知道，旁人这“痴”“傻”二症却与你之聪敏无关？”

　　“当真无关？那又是何故？”

　　“你可曾听说过潘岳掷果盈车和看杀卫玠的故事？”南宫绝道。

　　秦璃微有怒意的说道：“男儿当以武立世、女子方才有美态迷人可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南宫绝笑道：“罢了、罢了，就当我失言。”

　　秦璃这才转怒为喜。

　　行了数里，两人只顾言谈，这厢又谈到正事上来。

　　秦璃问道：“你这数十日探查的如何？那钱美云可有消息？”

　　南宫绝道：“我已放出风去，找了几个京官替我打听。”

　　秦璃道：“又是否可靠？官官相护，若真有什么，他们岂能告知？”

　　南宫绝道：“倒也不图他们通风报信，能派出大内武者替其查询妻子，恐怕不是寻常人等，若是身居高位者，这几个京官也是不中用的。我只不过是放出风声，让他们知晓，世间还有知道其中底细之人。如此一来，若是钱美云尚存人间，他们就不会急于杀人灭口。若是真的不幸已殒，也好打草惊蛇，让他们自暴门户。”

　　她微侧其身，对秦璃叹道：“只不过这样一来，你弟弟的事情就给耽搁了，实在是对不住。我想我那前身倒也不是要为难于你，只不过想与你修好罢了，所以你尚可不必过于着急，你弟弟定当安顿在安全舒适之地。”

　　秦璃叹道：“我也知这事难于察访，其实真若如此，我反倒不急于找他。实话说，我兄弟二人也在躲避仇家，若是连我都找不到他，一时半会倒也算安全。”

　　南宫绝惊讶的问道：“这倒未曾听你提起？你们还另有仇家？”

　　秦璃道：“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我都未能查出这人是何来路。原以为和我家灭门之灾有关。因其在我家尽毁之后，曾到均州察访过。这也是收养我的王家怕担干系的缘由。后来也曾派人追寻我兄弟二人，有意图抓我二人之意。来人众多，身手尚佳，隐藏的也很好。几次有被我擒获者，都自杀而亡，全无头绪。”

　　南宫绝皱眉道：“如此古怪之事，均被你所遇，怪哉！怪哉！”

　　秦璃道：“我生来命就不好，能苟活于世间，不过尽人事而已。父亲之仇、家门之仇，作为后辈者，当以此为立。若是有一日我技不如人，未报仇却身先死，倒也无牵无挂、没得怨天尤人。”

　　南宫绝叹道：“你到洒脱的很，既把我当朋友，你之事便是我之事，毕竟也牵扯南宫世家，我定当鼎力相助。江湖人漂泊随性、朝不保夕，说句不吉利的话，若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我尚存口气，也定当替你查出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