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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一、难两全 ...


  •   在那之前,吴是非从来没想过总一双明眼辨透人事,一切的悲苦无奈也都从容笑对,情字放轻恩怨看淡,真正大释大德的孟虔,会有怒火勃然的时候。
      闻讯来到荀晚华的居室,吴是非搀着袁恕甫一踏入便听骤风暴雨的断喝:“若非知你向着谁为了谁,大哥不会容你到今天,我也不会!”
      孟虔的身前跌坐着失神失措的吕昂,小子前襟凌乱起皱,面颊上有清晰地指印。
      无疑,是孟虔打的。孟虔会动手,是比他恨声咆哮更令人感到匪夷的事。
      屋内气氛凝重,吴是非与袁恕相视一眼,并未去管起冲突的二人,径直跑向了坐在角落里惶惶鸣泣的荀晚华。
      “十三爷平平心,自个儿身子要紧,可哭不得呀!”
      荀晚华张了张嘴,仅窒息般“咳咳”了几声,终究难诉,怕诉,攀住了少女的胳膊瑟瑟发抖,伏低恸哭。
      见势不对,袁恕也赶忙将孟虔往后带一带,拉着他好声劝:“二哥亦未出月子,仔细身体,有什么不痛快也坐下来慢慢说,莫大动肝火!”
      孟虔气得手抖,呼吸急促,转过脸来给袁恕摆摆手,竟是眼眶一红,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于是擅自做主唤了僮子进来收拾伺候,暂请吕昂回转自己屋里,安抚了情绪崩溃的荀晚华,方听稍事平复的孟虔又将原委道来。
      不出所料是为着时舜钦。
      “霈英与小十七的事他亲口认了,没得抵赖,说是关着,但并未锁在地牢。一群小子不敢跟得太近,就肯定是进了楼里。我寻摸一圈,还是在房门外头把大哥堵着,百般问都不肯讲出霈英下落。我记得传说馆主的屋子里似有机巧,恐怕是——”
      历任馆主皆豢欲奴,也都有风流秘辛遗世,一间充盈着情/色/淫/糜的私趣小室,几十年间一直是繁露馆历任馆主口口相传的授与,始终惹人遐想,盼能一探究竟。
      但既然是只有馆主才晓得的秘密,那么被锁禁在内的人也可说求诉无门了。因此孟虔才担心盛怒之下的董执会对时舜钦做出过激的举动,急切地想确认那人的平安。
      却发现董执形容亦是不好,惨白着脸踉踉跄跄返进屋内,背佝偻着,仿佛顷刻间苍老至古稀。孟虔不敢一再追问,好言劝他几句,再把前因后果问一问,央他把事情放下,交给自己来处理,随后便直来荀晚华处斥责吕昂。
      当着荀晚华,小子虽有些窘迫,倒也不抵赖。认就认了,嘴且硬,讥讽时舜钦老吃老做,做这种事驾轻就熟,横竖馆内歇业日久,自己也找个发泄口松快松快,两厢情愿,没什么丢人的。
      他这话应付别的人或还可以,想在孟虔和荀晚华跟前糊弄过去岂非当他们是蠹子?荀晚华立时羞愧难当,一个劲儿说:“都怨我!是我活着成了祸,才叫你这混账东西心思太活,一刻都不肯消消停停的。我便死了,大家安生!”
      话音未落就一头往矮几上磕,孟虔坐得近,及时将他拦住。吕昂一边与他拉扯,一边犯浑使犟:“睡一次怎么了?玩玩罢了,恩伯这辈子还没沾过别的身么?倒给人脑袋顶上扣座贞节牌坊。那不如把这一楼上下全浸了猪笼,再请道皇命叫这行禁了,岂不天下清明?”
      啪——
      就为这句话,孟虔生平头一次打了相依相守的小倌儿兄弟。不为他大放厥词指摘董执,而是“玩玩”两字尖锐地扎进了孟虔心坎儿里,戳痛了旧伤处。
      “玩玩?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玩出人命了?还说是玩!这次玩什么?霈英的命吗?或者大哥的命?”
      吕昂舔了舔腮内的破皮,依旧满不在乎:“二哥真会虚张声势!人命?谁死了?”
      孟虔一把揪起吕昂前襟,咬牙恨道:“六年前,你下在霈英药酒里的东西,忘了吗?”
      吕昂倏然一怔,惶恐地意识到了什么:“那、那次恩伯训斥了我几句,不是,没有、怎、样——”
      “当时没有怎样,但大哥谁都没说,那次药性猛烈,霈英动情狂浪,自献了女穴。”
      吕昂猛地浑身剧颤。
      荀晚华已然蒙了,痴痴地呢喃:“可、可老刘说霈英宫寒,此生很难诞下子嗣。”
      孟虔痛极惨笑:“是很难诞下,却非不能怀胎。大哥和霈英也都误解了老刘的意思,所以孩子没了。”
      吕昂双肩垮塌,彻底湮了气势:“动身去温泉庄时还好好的,回程上恩伯遇刺,时爷受了伤但无大碍,所以是在温泉庄里,孩子就是在那里……”
      吕昂说不下去了。荀晚华流着泪替他说完:“那之后好几年,霈英都不去温泉庄养病了。不是不想去,是不敢!”
      孟虔松了手,任吕昂颓然跌坐在地,徒劳地分辩:“不是,我没有想过害他!只是恶作剧,那药对身体没有伤害。我、我、我们没有什么,他知道我就是为了得到一个筹码。互相利用,仅仅是交易,恩伯不是还叫他给小的们开身么?不,不是这件事。是孩子,我,孩子,那药,不是的——”
      吕昂仰着脸眸光空虚,语无伦次。
      其后,袁恕他们便到了,才听见了孟虔压抑经年的低吼。
      听过了冲突的真相,袁恕沉默许久,眼神失焦地落在自己膝前,忽道:“那年二哥也没了一个孩子。是女儿,死胎,跟我失去的孩子一样,都是被糟蹋得没了活路。”
      孟虔幽幽长叹,会痛,但不会哭了。
      “说好了孩子生下来就不送走了,交给霈英抚养。他利用大哥的愧疚替我求一次特例,大哥答应了。无奈,天不遂我!”
      六年后,孟虔再得孕喜,往事一幕幕携着莫大的悲痛在历事者眼前汹涌滚过,才会怕得寸步不离,不惜耗尽心力。
      吴是非有些懂了孟虔临产那日时舜钦的固执,也懂了董执对他的一再纵容。这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一桩旧事、一条生命、一段维系,在一起是互相提醒般的折磨,分开了又是隔心隔肠的冷淡。他们无法再对另外的人敞开心扉交付情愫,也总跨不过回忆里的鲜血和失去,只能揣着彼此的刺忍着疼也要拥抱,淌血温命,苟延残喘。相信命里只有这一人是唯一,不可替代!
      至少在今天以前,董执是这样相信的。假使时舜钦没有承认自己与吕昂的关系的话,假使那个人不是吕昂的话——
      吴是非从几人的对话中还嗅到了另一道关键。
      安慰过荀晚华,又送返了孟虔,回到袁恕屋内合上门,内边对坐,吴是非蓦道:“其实跟什么舞魁之名完全无关对么?”她缓缓抬眸,有些疏远地看着袁恕,“十七总跟公子作对,与他沾染时爷的理由一样,因为老董有意培植你为继任。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带回来。他可以送十一郎出馆,可以不给时爷烙字,唯独不许你轻易离开。他属意的下任馆主根本不是二爷,而是你。”
      袁恕神色哀婉:“可我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四目交对,一人评,一人盼,终于吴是非倾身过来珍惜地拥住袁恕,哭了出来:“相信我公子,一定要信我。会好的。很好很好!”
      袁恕不明她意下所指,只想能一直这般抱着,片刻便当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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