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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三十二、苦中乐 ...


  •   正月初九天公生,又称玉皇会,民间俗例拜大帝求赐福,愿此后一年能驱邪消灾,人祥和事顺意,平平安安。
      而花街的大小馆苑也惯爱选在这一日向玉皇爷讨个吉利,拜祭过后便要悬灯挂牌重新开门迎客。元宵灯节更开大戏,热热闹闹唱他个开门红,博记彩头。
      年节里繁露馆人事微喧,外头人不知详由,只突然发现换了廿四相的首席二郎孟虔暂代馆主理事,少不得背地里议论纷纷。却到底风月场中本多乱象,一馆内务实在也新鲜不了几日,渐渐地便平息了。
      但其实对于馆中人来说,内心疑窦并不比外头的闲言碎语更少。连日来时舜钦不在人前露面,生死都不明,如吴是非这般胆大敢言的固然想过要去质问,孰料紧接着董执就抱恙歇养谢绝一切会面,着实让大家碰个软钉子之余,不免又关心起他的安危来。
      私底下也暗暗与孟虔打听过,他只摇头苦叹,疲惫道:“大哥此番是伤得狠了,钻了牛角尖,慢说听进去几句好言好语的劝说,如今我去见他也总是合着眼不搭理人,还能问出什么来?只求老天保佑他勿要犯浑,望着霈英能没事。”
      于是还压下焦虑回到人前粉饰太平,舞照跳,歌照唱,古今的戏一再上演,换糊口的钱,养不知意义何在的这一段晦涩前程。
      因此上在袁恕看来,孕期已到了中段,胎相平稳,自然而然就开始严于律己地抻筋压腿,以备随时登返舞戏台献艺。不过自打跟买了点绛契的单行舟摊了牌,吴是非一心只以为公子到分娩日都可不必再侍宴侍夜,登台就更免了。结果出去做顿早点的工夫,进门看见袁恕将就着中衣当功服,兀自在绒毯上扭腰扩胸,随后一个站立后抬腿一字马,手捉踝稳稳亮相。登时把吴是非吓得倒吸口凉气,放下托盘,扑过来小心扶住袁恕腰,惊恐地要他:“放下来,快放下!”手在他腹上打着圈摩,声音跟没调过弦的胡琴似的陡然由低转高,近乎尖厉,“吓死我了,祖宗嗳,你这是要干什么?!”
      袁恕笑得无辜:“不拉伸一下,回头跳起来容易受伤。”
      “跳跳跳、跳什么?不许跳!谁许你练舞了?问过我没有?”
      “没关系的!只要动作别太大,跑跳少一些,不累的。”
      吴是非张大眼,一副随时要崩溃的样子:“谁跟你说累不累啦?娃,我说娃!你给我歇着养着,不许乱动!”
      袁恕顽皮地眨眨眼:“真的没事儿,你看——”
      话音未落,一个利落的劈叉直开到底,轻轻松松坐在了地毯上,还仰起脸来冲吴是非甜甜地笑:“上回七个月时还能倒立后翻呢!弥秀打赌我不行,结果输给我两盒新研的胭脂,可心疼死——嗳嗳,干嘛——”
      吴是非越听脸越黑,摸脸扶额捏心口,足见得是惊恐后怕。也不待袁恕说完,赶紧轻柔地将他腿拨回来顺便捏一捏,又捉了几个扶手枕叠在一起与他垫靠着,再取了裘氅来拢着他肩被,捉小绒毡罩住他双膝,直将人裹了严严实实,方才松了口气滑坐在地,拍着心口连连念阿弥,仿佛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浩劫。
      虽由得人摆布不作“抵抗”,不过袁恕自始至终笑得厉害,这会儿更扶着腰笑得俯下身去。
      吴是非嘴一鼓,气哼哼道:“逗我很好玩儿哈!”
      袁恕拭去眼角逼出的泪,缓一缓仍是笑道:“哪个逗你了?确实要复牌的。”
      吴是非眼又瞪得滚圆,感觉若有胡子,一定能给吹出个冲天而起的彪悍样来。
      袁恕捉她手拖近了,掀开绒毡将她一道裹住,暖暖地搂在一起,淡然道:“暂放下你的计较!非是我逞强,一则从来规矩如此,不应唯我破例;二来,出事后纵然十七未受丁点责罚,他自己却颓了,全无心思练舞,前日抛接差点儿失手把弥秀摔了。《鹿奔》演不成,总要想新节目补上。不只是我,其实二哥、十三哥也在想新的曲子,我看十六哥这两天烟抽得愈加凶,想是不久便能出新谱子了。雁鸣身子沉,又倒了嗓子,你不妨多去看看他。”
      提到梁如栩,吴是非不禁很是发愁:“按理说男孩子到十七、八声音该变得差不多了,加上又是阴身儿,我一直以为廿一早过了倒嗓期。想不到除夕熬了趟夜,直接把嗓子给累倒了。可是,”吴是非五官扭曲,十分为难,“他见谁都哭哭啼啼,我真的,对他这种顶没辙了。哪像弥秀,一说一笑,怎么挤兑都没事。”
      袁恕长长地吐了口气:“活泼伶俐的,总是更讨人喜欢些,那性格生就如此,怎么办?晾着雁鸣自生自灭去?人生百样,活该内向木讷的挨人踩。嗳,你这丫头以前不是这么刻薄的呀,怎么……”
      “谁谁谁呀?”吴是非几乎跳起来,不服不忿,“我几时刻薄廿一了?我连大声说话都没有过好嘛!玩笑都勿曾讲过一句,就知道他逗不起。哪回他来我不是客客气气的?我还经弥秀的手转那么多好东西给他呢!啊,吃的用的,还有过年那平安符,我还不够亲切和善啊?接着怎么着,叫她认我当干妈得了?儿子来,妈疼你,我,嘿哟——”
      不等吴是非烂够了嘴,袁恕已是哭笑不得地拧了她腰眼一把,确实使了大力,给小妮子掐得大呼小叫。随后又遭呵痒,不敢反抗,索性滚倒在地,笑着喊着求饶。
      玩闹过一场,正经商量,吴是非终究拗不过,同意让袁恕先复牌。不过仅限于不事先登录曲艺名目的晚间压轴特享,并且不许跳动作激烈的舞曲,挑来拣去只定了一支传承的经典《韦陀》,另有早前说要创排的手舞,也重新开始了编曲和台景铺设。仍是三郎共演,却非当初说笑让一字联坐的孟虔、荀晚华。
      这一支舞,意是吴是非想的,情是孟虔念的,曲中有宁静,颦笑是慈悲。
      急排急上,十五大戏,十六晚场初亮相,翌日坊间遍传繁露馆新春新艺,直教人不虚此行。舞戏台复见人头攒动,馆中来往更现络绎。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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