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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十三、小太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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捧着药饮和粥羹回到屋里,意外袁恕竟已醒着。离开统共不过个把时辰,又瞧他神色间似有惊恐,吴是非不免忧虑他莫非是发了噩梦。
袁恕摇摇头,只说睡得浅,一时心悸罢了。
分别半年,于此生或仅仅韶光一瞬,于他二人却仿佛已过了数度春秋,一日赛了一年。吴是非瞧着他憔悴的面容,又思前夜里所见他瘦骨嶙峋的模样,鼻头一酸,眼泪跟着落下来。
袁恕故意打趣儿她:“小禽兽如今变成小白兔了,成天红着眼,可惜金豆子不是真金,换不得钱。不然我倒是好赚一笔。”
吴是非托住腋下抱他坐起,垫着软靠倚在床头,又取披衣与他搭着,忙活起来嘴也是不闲,回他:“都瘦脱人形了,抱一抱都怕把骨头挤折了,小禽兽不能大发兽性,只好当小白兔收敛锋芒啊!要么我上外头禽兽别人去?”
“你便去了,好叫我瞧瞧你的手段。”
“还要手段吗?本姑娘动动嘴皮子就收了一票门徒。”
见袁恕不明就里,又显好奇,吴是非遂将之前廊上怼吕昂的事添油加醋炫耀了一遍。她还得意:“弥秀手感真好!那小脸,粉团子似的,捏一捏还红了,好想一口咬上去尝尝是啥馅儿的。”
袁恕笑得厉害,气有些喘:“你、这个癖好越发地变、本加厉了——呵呵,咳——那时候、也是成天抱、抱着冏儿不、不撒手——”
无意提起孩子,袁恕自先怔了片刻,蓦地不响了。
吴是非知他牵念,低头垂泪:“公子怪我吗?”
袁恕低低叹了声:“该当谢你!”
“可当初托付于我,总是想着日后还可相见。”
袁恕苦笑:“我早绝了念想,连你都见不着,何况是孩子?你寻的人家,我定管放心的。我不想了,你也莫再想,此后就是你与我,吉凶祸福都不撒手了。好不好?”
吴是非吸吸鼻子,仍是没忍住,扑进他怀里哭着说:“我再也不离开公子了。死都不分开!”
袁恕睑一合,双泪掉进女子发隙间,却能释怀,依她应她:“好!生生死死在一处,再也不分开。”
无言相拥,终究慢慢平复,吴是非记挂袁恕病势,劝他进药进食。
药汁苦口,袁恕皱着眉倒肯乖乖喝完。蛋羹喷香,他却恹恹的,托辞渴睡,想蒙混过去。
吴是非揪着他不许滑进被中去,龇牙威胁:“我做的,你说句不吃?”
袁恕眼神一亮:“你做的?”
吴是非歪嘴笑:“怎么样?肯吃了?”
袁恕坐好些,孩童气惴惴问她:“大师傅脾气怪,甚少许人在他的地盘开小灶。你如何?”
吴是非舀一勺蛋羹喂到袁恕嘴边,献宝般笑道:“公子忘了我这半年怎么过的了?卖身进来这条路是不要想的,那我不跟杂役小工们混熟些,如何能轻易在后巷自由进出?大师傅脾气再怪,我有门路帮他弄到各种野味,比市面上家养的可鲜美多了,平日再时不常孝敬点儿山里捞的冷水鱼,每逢时令还顺太白醉给他,他如今待我就跟自家大侄女儿一般样。慢说借他个小灶,这会儿他还亲自给我看着蔬果汤呢!炖三个时辰,要食材全化成原汤。那滋味甜啊,不废牙,易消化,公子肯定喜欢!”
袁恕吃得高兴,脸颊上被热食一蒸,竟还微微浮起些血色,突然娇赖了:“可我想你的鱼片粥。”
吴是非一脸“就等着你这句话”的鸡贼样,嘻嘻笑:“特别给留的乌青腩,我刀工差,案头师傅替我片好了,佐料浆着,晚上给公子做。”
“不要酒!”
“我能忘吗?没放!”
“小非——”
“嗯?什——”
吴是非本是倾身去放空碗,没防备叫袁恕轻轻拽了把,转过脸才想问,袁恕的唇便覆了上来。这回没擦着嘴角,切切实实落在柔软的唇瓣,吴是非登时脸似火烧,灵魂出窍,脸上乐出一朵痴呆状的心花怒放。
她高兴疯了,傻呵呵问:“公子明天想吃啥?”
袁恕嘟起嘴:“我想想。”
“想个复杂点的。”
“为何?”
“禽兽想要个更大的奖励。”
袁恕靠在床头疲惫地笑:“这不是奖励!”
吴是非尚沉浸在喜悦里,未有察觉,顺嘴问:“那算啥?”
“喜欢你!”
吴是非清醒过来,直直望着他。
“亲一次,就是说喜欢。你愿意,我可以每天说,说很多……很多次……”
袁恕说着,话音便轻了,合起眼,歪靠着险要倒下去,吴是非忙伸手探他额温。
“乌鸦嘴的老刘,真说中了!”
吴是非轻手轻脚帮袁恕躺下,仔细掖好被子,反安慰他:“公子好生歇着,风邪入体,热毒发出来也好。我在呢!没事儿的!”
袁恕轻微地点了记头,又昏睡过去。
吴是非坐在床畔,守着他,看着他,忽抬手触上自己的唇,兀自笑了。
翌日午前,听闻袁恕烧已退了,孟虔与荀晚华心怀关切,相携着来探望。其时,辗转了一夜,又服过药,袁恕睡沉了尚未醒。二人来便来了,与吴是非不存生分,索性坐到隔间里单同她聊起来,多是在意山里那段日子袁恕的境况。
不知为何,荀晚华在袁恕这里总多少流露出自责之意,听闻袁恕提前临产又险些难产,登时红了眼眶。
孟虔温言劝他一劝,转头也是对吴是非一再称谢:“真是多亏了你!不然小十九恐怕——”
吴是非连连摆手,很是坦然:“二位公子快别这样说!哪有谁亏了谁的?小女同公子也讲过,我与他就是个因果。”
她起身与二人添茶。未煎绿茶,用的炒熟的糙米,煮后取汤,托盘中另有一碟碎蜂糖,凭各人喜好可加可不加。搁下壶,还端静垂坐,全不似前日轻佻顽劣。
“小女倒也不信报应一说,更不以为好心必然有好报。但我们做任何事终究是会引出一个结果,也许好也许坏,无论如何都将成为改变未来某一刻的契机。至于小女是不是公子的善果,不走到最后,也不可轻易定论。最直接的明例,当日若非遭人撞破,兴许我已纵火烧了这馆子。届时公子们若得劫后余生,又将如何看我?还会觉得我好,会谢我吗?”
言到此处,皆是由衷的,令人不禁沉思,会后怕,生慨然。
“其实小女觉得,我不过就是公子蝴蝶翅膀下扇起的风罢。未来如何,我同二位公子一样,也在等待一场后续的效应。想想蛮有趣的!”
孟虔困惑:“蝴蝶?风?”
吴是非径自愣了下,翻起眼叨咕:“咦?我又说什么鬼话呢?”
“哧——”就听隔帘后一声喷笑,话音悠悠传来,“都这么久了,你的脑子可是一点儿没见好。”
吴是非忙起身去挂起帘子,见着袁恕便嘟起嘴,嘤声撒娇:“恐怕还越来越坏了。还好变傻之前记得来找公子,呜——小禽兽要变成二呆子了,公子嫌弃我不?”
袁恕被她搀扶起来,眺一眼啼笑皆非的孟虔与荀晚华以为寒暄,嘴上陪她逗言:“不嫌弃啊!可是你变笨了,拟不出新条陈,不能给馆子挣钱,我也留你不住。唉唉,到时我病得无人理,一条残命,索性与你一道要饭去!你又嫌弃我么?”
吴是非诚心孝顺:“不会不会!正好,我刚入城那会儿跟一丐帮小子茬架,他输了,就跟我讲和,教了我几招保证要到钱的秘技。嗳,到时候啊,我弄个独轮车,推着公子走街市口!公子都不必动,就躺着,盖张席子。我往跟前一跪,抢地磕头,求薄板棺材葬夫。一天下来少说也能挣两副棺材呢!我亲眼瞧见的,有谱!”
三人听她说得绘声绘色,无不捧腹。孟虔坐下来指着她怪袁恕:“头前多斯文一姑娘,见着你就没句正经的,活脱脱一笑话篓子。没去戏园子登台,真是屈了她这把歪才!”
袁恕很是无辜:“二哥好赖也心疼我些,瞧瞧我这身价低得,就值副薄板棺材了。”
荀晚华扯袖沾了沾眼角,亦是啐他:“越说越诨了,还当真要饭去?快呸呸,不许胡说!”
袁恕故意躺回去,牙疼似的哼一声:“又不是我起的,都冲我来,旧人不如新人,如今我可是不当宠喽!”
吴是非往他床沿一趴,指住自己鼻尖:“公子不怕,还有我呐!我疼你啊!我一定好好要饭养你。”
袁恕破了功,止不住地笑,叫荀晚华:“十三哥快帮忙,给她嘴堵上,我不要听了,喘不来气。”
荀晚华攀着孟虔,早也笑得坐没坐相,摆摆手,无力接茬儿。
如此笑闹一阵,见袁恕精神果然较之前振作,更回复了过往的开朗,也肯进食,做哥哥的到底欣慰许多。两厢里又扯了些体贴的嘱托,荀晚华心事藏不住,犹犹豫豫,终究还是提起一人。
“霈英对你——”
吴是非晓得那是时舜钦的表字,从心底里不待见这人,秀眉一紧,当即垮了脸。
袁恕按按她肩,面色柔缓:“十三哥不必说了。我不怪他!何况那夜,错在我!”
吴是非直眉瞪眼:“怎么不怪?就怪!就是他错!”
袁恕拉她坐上床畔,捉她手拍拍头,好声安抚:“不气啦!你同时爷不熟,其实他——”
“我不要同他熟,我跟他不共戴天!”
“小非——”袁恕掰过她肩头,尝试说服她。小女子倔劲犯了,死拧,赌气背对着人干杵。袁恕哭笑不得,自后环住她双肩,一边不断给孟虔和荀晚华递眼风,想他二人帮着一道劝劝。
自忖没将话题带好,触怒了吴是非,荀晚华尽是黯然垂坐,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说辞往下接。
孟虔明白的,握握他手,忽仰头喟叹,拖腔拖调道:“哎呀,昨儿散了到现在,一直未见到人呢!也不知道又挨了怎样的惩戒。”
吴是非原还别扭着,听这没头没脑的话,好奇心起了,瓮着鼻子探一句:“谁呀?”
孟虔眨眨眼,反问:“这一天里你瞧着谁不在?”
吴是非垂眸想了想,恍然:“老董说给我交代,怎么交代?他、他不会——”
孟虔颔首,实实在在叹道:“唉,那时接十九郎回来,也是没逃了一顿好打!”
吴是非诧异极了:“为什么?他不是将公子带回来了?为何打他?”
“因为孩子!”袁恕神情落寞,“恩伯的命令,是叫孩子一并带回的。时爷放过了冏儿,恩伯岂能饶他?”
吴是非眉宇间凝聚起愠怒:“想用宝宝拿捏公子,老董这事儿做得真混蛋!”
顿一顿还道:“那我也不跟姓时的甘休。一码归一码,哼!”
孟虔与袁恕相视一眼,斟酌过后,恳切道:“我并非要你同他走得多近,只是人无完人,都有自己的根源。你方才说因果,不如听听他这个阴身儿不用挂牌卖身的因果。听过后,再来说怨恨或者原谅,好不好?”
吴是非咬着唇,没吭声,但重重地点了下头。
话说从头,确是有些远了,一推便溯回了十一年前。
那年董执才坐稳了繁露馆主的位子,有意吐故纳新造番不同的气象,虽已培植了几个出挑的苗子,总还想外头再拾芳,以期能多笼络些人才,充实馆子的门面。时舜钦便是当时一道买进来的所谓外路货中的一个。
让董执没想到的是,自己入行将有半生,总自信难有打眼的事撞在手上,千算万算却还是被中间人狠狠坑了。骗他说孩子是哑巴,又编造水土不服上吐下泻吃了药渴睡云云,放下昏睡的时舜钦取了尾款逃之夭夭。并非董执不查,其时孩子确实烧着,身上又无伤痕,还在车里就失禁了,喂口水都能吐出一半来,中间人频频叫屈,直说买卖砸了,这孩子八成是个死,只给买家看一眼,便拉到乱葬岗埋了去。风尘中人不免怀着同病相怜的恻隐,睹他事思己身,见孩子胸口还热一息尚存,就让留下了。钱自然是少给的,中间人非但不敢有微词,反是一个劲儿称谢。
此后延医问药,治了有三五天,孩子总算清醒一些,喉咙里撕拉硬扯,声音宛如一把松了弦的胡琴,总急切地有话要讲,奈何每个字都是哑的碎的。他睡得久了,四肢也无力,唯有勉强动了动手指,示意要笔。董执心头疑窦顿生,便着人取了纸笔与他。孩子被人捉着手,颤巍巍写下几个字:药、哑、陆。
董执捏着薄纸沉吟许久,对那孩子道:“你本不哑,是被人灌了哑药伤了嗓子。你也不姓时,而姓陆。是么?”
孩子拼劲全力点了下头,所有的精神都似瞬间抽离,放松后的极度虚脱,令他又昏厥过去。待人再度醒来时,董执已将其身世的来龙去脉查得清清楚楚。
“大户人家的宅门倾轧,手段真是狠辣!”时隔多年再度提起,孟虔言语间犹显得心有余悸,不无悚然,“四品都尉,可是不小的武官了。陆家虽非诗礼世家,陆敖一世耿直忠勇,为官做人的口碑倒是不差的。他出身低微,挣军功换爵禄,一直奔波在沙场边关,拖到不惑之年才经同僚做媒,娶了名乡绅的女儿作嫡妻,婚后一年育得一子。都尉大人本来依足,偏偏族内亲伯来劝,说几辈里才熬出他这样一个光耀门楣的,就该多多开枝散叶,令家族繁荣起来。于是凭族叔做主,又纳了两房侍妾,也各自生下一子一女。霈英是庶出,时乃母姓。”
虽为庶出,但时舜钦的生母也是寒门小户人家出身,性子柔顺,为人勤恳踏实,陆敖与她颇为情投意合,自然对次子也是十分疼爱,并未嫌恶他是阴身儿或有辱家声。时舜钦自幼随父习武,六岁就跟着上校场与兵卒们一道操演,身手自是不差,秉性也生得飒然刚烈,很有乃父当年叱咤疆场的风范。属官们出于真心也罢奉承也好,无不对陆家二公子交口称赞,里里外外无数双眼睛看见了,都以为将门有继,陆敖的武威终是要交在次子手里的。至于长子则更适合从文。两个孩子文武相并,堪称佳话。
陆敖自己也觉得后半生有福,一定能成就段佳话。只是人心叵测,天意更难料,都尉大人年轻时拼得狠,坏了身体底子,靠着习武撑起一副看似结实的硬身板,却是病来如山倒,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病发后不出一月便殁了。丧期尚未过,嫡妻这边就开始对付起了时舜钦母子俩。时氏原也身子弱,丧夫之痛更将她身心都摧垮,受不得三言两语的挤兑,想不开投了环。嫡妻依然不罢休,言说侍妾身份低微,照规矩不可与夫同葬,牌位亦不得入宗祠。时舜钦悲愤难抑,悍然顶撞主母,非要为生母讨一个名分。又叫嫡妻凭此拿捏,用忤逆不孝的由头将他除嗣革户,不认他是陆家的子孙,还到司衙内改他作贱籍,悄悄卖到了花街里。
可怜小儿年仅十三岁,无靠无傍,势单力孤,无以安身立命,输了前途,更输了为人的尊严。
“难怪他打架那么厉害!”吴是非面上已有缓和,可嘴里头依旧不肯服软,非拣着无关紧要的地方转移重点。袁恕无法,只得苦笑摇头。
孟虔冲袁恕挤挤眼,揶揄吴是非:“改明儿让他教你打拳呗!学会了再回头来打败他,岂非更痛快?”
吴是非哧鼻:“嘁,我才没那么卑鄙呢!”
“嗳,对付仇人还分卑鄙不卑鄙么?”
“谁说我跟他是仇人啦?我们,就,我跟他是那个——”吴是非词穷,使劲儿想了想,一拍大腿,说,“我们三观不合,不相为谋!”
孟虔眉头纠缠好笑道:“三观是什么?”
袁恕插句嘴:“二哥别问了。她脑子里稀奇古怪的词儿忒多,自个儿都管不住,冷不丁往外冒。问她也是白搭!”
吴是非哭丧脸:“呜——知我者公子也!”
于是果然她是“脑子进水症”复发了,顺嘴秃噜的,惹得袁恕和孟虔又笑了一场。却不经意间发现,荀晚华坐在一旁,兀自发怔。
孟虔轻轻推他胳膊,好意问来:“乏了?要不要——”
荀晚华忙解释:“不,没有!我只是顺着二哥的话,想到授装那天。”
孟虔微微一顿,目光不自觉落向窗外,话音清冷:“那是他最后争一争的机会了。”
吴是非扭过脸去看袁恕,他也似在回忆中伫立,心酸地围观他人的倔强。
二月的雨水冰雪般彻骨,少年仅着一件贴身的单衣独自立在雨中,赤着足,攥紧拳,固执地睁着眼,想用力去看清命运。
“恩伯说不想穿舞衣当伶人也可以,就拿骨气来换,拿命赌,赌时运,赌天意。那天的雨下了整整一天,时大时小,却一刻未停过。霈英淋过半个时辰,又加半个时辰,从早到晚,他立了超过四个时辰。”
仿佛感到了冷雨的凛冽,荀晚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唇色有些发白。
袁恕点头附和:“自巳时站到了酉时初刻,天都暗了。”
孟虔又叹:“那日的天,仿佛一直都是暗的。”
袁恕回眸,望着吴是非,告诉她:“最后是我去给他撑的伞。恩伯让我去的!我还唤了他一声哥哥,可他没应我。”
时舜钦谁都没应,什么都不理,一双眼直直望着前方,眼底熄灭了光芒,宛如失魂的傀儡。
“我不确定他是冻僵了才站住的,还是精神力异于常人,当真挺到最后一刻。我抱他的时候只觉得他应该已经死了,摸不着脉,也探不到呼吸,唯有眼是睁着的,一直睁着。”
孟虔的双手在袖下瑟瑟,感到了穿越回忆的冰冷。
吴是非抿着唇,满面寒霜。
“他奶奶的,作者王八蛋!”
袁恕诧异地张大眼,俄而,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