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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三堂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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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吴是非来说,繁露馆掌门人董执的脸并不能算陌生。她筹谋半年之久,学习南风馆的诸多规矩,改变口音和声调,揣摩男子的举止步态,静静地躲在暗处蛰伏窥探,早已将馆中上下包括来后厨收潲水的短工都用心记住了名字与长相。她认识这里的每一个人,而他们却都不知世上有一个女子如斯执着,仅仅为了能顺利走入这夜夜笙歌的欢场,靠近那一个人。
可一旦摆脱了距离面对面审视,不同于董执的淡漠,吴是非反有一丝惊讶,恍然风评里关于这人的冷厉与贪婪,似乎多了一些莫须有的渲染。至少从面相上吴是非没有看出更多的尖刻与狡猾,不惑之年后难以掩盖的岁月印痕张扬地挂在眼角与唇畔,眉目虽是冷的,但眸光总显得持重稳健,莫名坦荡。
吴是非忍不住腹诽:“这跟东头阿丁娘根本不是一路货色嘛!”
阿丁娘是吴是非他们村里有名的刁妇,毕生以挑事儿为业,专长是骂街,优点是脏话不重样,杀手锏是扑地就死,撒起泼来说头疼绝不闹肚子。吴是非小时候一度很佩服她这种敬业认真的生活态度,于是隔三差五把她家霸王小儿子揍得鼻青眼肿,惹得阿丁娘提溜着笤帚满村撵她。无奈她总追不着吴是非,便每每到铁匠铺堵着。吴阿爹为人低调不爱说话,吵架就更不会了,一贯采取比较直接的方式解决问题。比如光起膀子抡大锤闷头打铁,直打得火星四溅,肌肉上曝出青筋。
一般这时候,阿丁娘就不爱在院子里待着了。她必然推推小儿子让快回家去把长子阿丁叫来,随后在众目睽睽下被阿丁黑着脸背回家去,嘴里还要记着喊:“哎哟倒霉儿子,就会劝老娘息事宁人,我不走啊,放我下来!”
哪回阿丁也没放她下来过,她也没真的自己下来过。
后来霸王小儿子暗搓搓找到吴是非,商量:“算了吧!你就说村里啥人我不好欺负,我们划划清楚,以后井水不犯河水。”
吴是非两手一摊:“说得好像我犯你,你打得赢一样。”
再后来,阿丁来找吴是非,说:“爹已经托人找好了东家,小弟下个月就去学徒了。谢谢!”
吴是非仍旧两手一摊:“顺便而已!你不求我,我也会天天揍他的。我烦他那张脸。”
阿丁摸摸鼻子忍着笑意:“以后娘也会消停些的。”
“啧,你跟你娘真的差别甚大,跟你那傻缺弟弟也不像一窝生的。”
“说真的,你给我当媳妇儿吧!”
吴是非吓一跳,白日撞鬼一样瞪着阿丁:“你中邪啦?”
阿丁貌似认真:“我不想娶一个我娘那样的。”
“我也不想变成你娘那样的。我更不想去你家!”
阿丁低低叹了声:“爹说,当初婶婶怀着你时,吴叔同他喝酒,高兴,就把你指腹为婚了。不过,是指给小弟。”
吴是非脸色铁青,目露凶光:“我在考虑灭个口,或者干脆灭个门!”
“呵,你挺好的!”
“我也觉得自己挺好的。不过我再好你也不能惦记我。原则上,你是我未来大伯!”
阿丁不住点头:“是,大伯。真遗憾!连这个大伯也当不上了。”
吴是非品味出了真实的落寞,终于意识到阿丁说的每句话都发自肺腑,没有半点玩笑。
“呃,其实,你也挺好的!”
阿丁抬睑,望着她似笑非笑:“不过——”
吴是非撇撇嘴:“你明白就好啦!这辈子大家是朋友。好朋友!”
“那下辈子?”
“嗳嗳,这辈子尚且没着落呢!何况我都没见着跟我约了这辈子的货,保不齐还得跟人约下辈子。我劝你,再找找,红线不定牵了哪个大美人儿,先不忙想下辈子的事儿啊!乖!”
那天之后,阿丁娘果然就变得安分了。不久,阿丁也出门学生意了,两人至今再没见过。
此刻想起来,吴是非不免有些得意,庆幸还好没随便将就着同人海誓山盟,不然她如今一心扑在袁恕身上,岂不是得时刻提心吊胆着防备天打雷劈?
转念又一诧:“嗳,好端端我怎么想起这档子事了?”
脸一甩,更惑:“我怎么感觉打架厉害是最近才修炼出的技能值?这记忆怎么虚飘飘的,那么不踏实呢?不不不,等一下,技能值是个什么鬼?”
她眼一抬,正巧撞上董执不悦的目光,心里猛地一激灵,脱口而出:“你家有亲戚姓包么?”
董执一愣,蹙眉不言。
边上则飘来一抹阴阳怪气的嘲讽:“正经话一句没说,先就攀上亲了。”
吴是非扭过脸,冲那人眨眨眼:“听你这话,就是有喽!”
“我可没——”
“十七!”
十三公子荀晚华低声喝止,不许少年多言。他觑眼主位的馆主,又横一眼吴是非,咬着下唇很是不忿,到底没有再说什么。
吴是非拨回视线,跟董执耸耸肩,无谓道:“突然想起个故人,觉得与你有几分肖似,他娘跟我有仇。”
“噗——”下首末尾坐着的小孩儿忍不住喷笑出来。边上几位年长的小倌儿赶紧给他捂住,纷纷拿眼神警告他。他竟是不拘这样全员召集的场合,挣脱开束缚指着吴是非哈哈笑道:“可是她真的很逗啊!十九哥出走一趟捡了这么个宝货,也是奇遇。”
吴是非还附和他,挠挠头叹一声:“唉,没办法,掉溪里脑子进水了!廿四公子别看我成天嘻嘻哈哈,其实我是很痛苦的。”
“啊哈哈哈哈——”
他一笑,带动更多人跟着一起捂嘴闷笑,甚至连十七郎吕昂都扭过头去干咳几声,企图缓解笑意。
吴是非望着董执更有些挑衅的姿态,只等他先落子定开局。
董执则略一沉吟,刻意绕过她,只问一同跪在场中的袁恕:“想好如何说服我了么?”
袁恕颔首垂坐,微微欠身,不卑不亢:“我没想说服恩伯,只是一个决定,依礼与您禀一声。”
二公子孟虔惊得险些跳起,急急相劝:“小十九放肆,恩伯跟前不可造次!”
吕昂冷哼:“二哥倒会打圆场,他哪里是造次?分明要造反呢!”
吴是非眉一挑:“反你头上了?杀头鬼似的急着表忠心,拍马屁还得趁热乎闻个新鲜的是吧?要不要给你个牛皮囊存起来,好随时回味呀?”
吕昂被她怼得语塞,脸上一时红一时白,气得咬牙。
吴是非压根儿不愿多搭理他,转回头向着孟虔微微一笑,欠身当谢,好意记在心上。眼角一晃扫见始终坐在董执侧后角落里的时舜钦,意外这种场合他居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恭顺,眼中目空一切。
这一刻,吴是非觉得这人实在有趣,倒不太讨厌他了。
不意,董执话音又起,仍是对袁恕:“你要贴身小侍并非不可以,馆子里多的是人给你挑选,来历不明的人我不会用。更何况,是个女子!”
袁恕还低眉顺目,却也坚决:“她是我的小侍,我识她信她,足矣!”
董执面有愠色:“你要逼我接受一名包藏祸心的未遂犯?”
吴是非怪笑:“嘿嘿,这里谁没祸心?哪个不恨不怨?我看您这会儿就巴不得把姓时的吊起来抽一顿吧?”
董执眼角一跳,时舜钦则依然不动声色。
吴是非可不打算含糊其事,索性喊他:“是该叫爷吧!时爷,不花钱的舞魁挺受用的吧?比馆主如何呀?好还是差?”
满室陡然噤若寒蝉,吴是非目光绕着四面徐徐一扫,果然许多人脸上都浮现了羞愤。
“嚯嚯,看来是我想多了!繁露馆一向的规矩,就是馆主的欲奴亲自为小倌儿开身,时爷辛苦!”
嘭——
董执怒拍案,喝令:“出去!”
就见他身后的时舜钦规规矩矩站起,低着头退出了堂室。
吴是非瞧出名堂,亲亲热热把袁恕一挽,笑容灿烂:“我的祸心未遂,他的祸心既遂。我是公子的时舜钦,他成不了你的小非。我是女子?对这里的每个小倌儿来说,唯有我是女子,他们才是最安全的呀!馆主三思!”
董执目光如炬,不再淡定了。
见好就收或者适可而止从来不存在于吴是非的行事风格里,她喜欢趁胜追击,喜欢兵临城下寸草不生。
“嘿哟——”她索性粗野地盘起腿,一屁股坐了下来,手撑着膝弯歪嘴笑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彼此彼此,我对你这半老头子也没啥好印象。所以咱不谈信任,来聊聊生意如何?”
董执强自按捺,冷眼相对:“生意?”
“嗯啊!生意,九子开莲的生意,还有繁露馆以后的规矩。”
“好大口气!”
“你这做的也不是小买卖呀!”
“你想合作?”
吴是非仰天大笑,直摆手:“啊哈哈哈,吓死我!我一穷二白小混混,可没那魄力。我说的是这儿,”她点点自己额角,“我给你出主意,帮你赚钱,你让我留在公子身边端茶递水。就这生意!”
董执脸上的表情仿佛听了一场山海奇谈,继而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帮我赚钱,哼哼哼哼,教我做生意,凭你一个山村野丫头,呵呵,有趣,好久没听过这样有趣的笑话了,哈哈哈哈——”
底下也是讥笑一片。吕昂尖酸地嘲讽:“果然脑子不好使,不过不是傻,是疯!”
吴是非浑不在意,等着他们笑够了,说完了,勾指掏了掏耳朵,眯起一只眼问董执:“馆主以前认识我?”
董执半垂睑,意兴阑珊:“又想说什么故人之论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你对我了解多少?你确定我只是个山村野丫头?别忘了,我可是连杀人放火都敢做的人呐!”
董执眸光一凛:“你究竟要说什么?”
吴是非人一歪,又把脑袋靠在袁恕肩头,小孩子一样耍赖腔,嬉皮笑脸:“我就是想留在公子身边嘛!”
“胡搅蛮缠!”
“董爷想看我不胡搅蛮缠的手段?”
董执神情一滞。因他看见吴是非的目光如刃锐利。
“董爷是经过事的人,应当明白人这种活物啊,有时候凑得再近,也未必能看清!你没有明白公子的想法,也防不住我这样别有用心的潜入者,你连枕边人是个什么玩意儿都无法打包票,谈何确信?”
堂上堂下倏然一片寂静。
“也许你觉得我又在虚张声势了。毕竟一个不满十七岁的黄毛丫头,背景能有多深。不过撇开我这个人不谈,还是要奉劝董爷,这世上你认不清的人参不透的事太多了,谁也不知道彼此原来是黑是白。我这双手摊开来,你看出上面沾过糖还是血?我口中这一嘴的黄牙,你又晓得它们是不是锋利的刃片?我进来了,本是来作恶的,我脚上连袜子都没穿,赤着脚空着手,你想我还有退路吗?我这样的人,会怕吗?”
一番慨论,分明娓娓如垂暮者悠然的讲述,声不高,气不壮,小女子支着腿形容懒散,却每一句都问得人胆寒。她不怕,可这里每个人切切实实感到了怕。董执怕了!
“真像啊!”董执自嘲地想。像记忆中一抹年少的身影,像曾经自己心底的最珍贵,最渴求。
“你这丫头是个天生的恶棍!”
吴是非脸上漾开爽朗的笑容,双手向后撑住地板,歪着头,浑似个老奸巨猾的痞子:“馆主过誉了!”
董执勾唇也笑一下,居然摊掌作请:“说说你的生意经。”
吴是非竖起一根手指:“收回所有金镶玉牌,捋账,不按花费多少,按欠账少的排顺位。来得频信誉好的,给发镀银腰牌,酒水打折。”
董执不置可否,但以眼神示意她继续讲下去。于是她又竖起一根手指:“给小倌儿们人手派份常客名单,从性格、癖好到腰上功夫都给打分,恶质的客人直接拒。拒不了的就让签保证书,缴押金,伤一人,押金全扣,还得赔款。这条另需跟衙门里通好气。别找官,有编制的一律绕过,单找衙役。愿意跟钱走的人,用起来才方便。”
第三条:“九子开莲的每一单都跟金主另签契书,定底价,同样缴押金。不签不买,不爱来滚蛋。”
董执眉一挑,问一声:“契书的细则?”
吴是非耸耸肩,笑得无辜:“喏喏喏,都还没定人家的去留,便想着让人白干。小女头疼,心酸,委屈!”
董执不吃这一套,在商言商:“用不用你的策且两说着,你该知道,方才说的哪一条都是在得罪客人。你是要我做这行的出头鸟,重写规矩,标新立异的路可不好走!”
“还没老掉牙呢,这就气短了?难怪连个小欲奴都压不住!”
董执丢过一记眼刀:“说正事!”
吴是非举起双手:“行行行,不提他了!话说回来,我敢提这几条能震动四坊三街的新条陈可不是信口开河。这半年,我除了琢磨怎么混进来,也收集了不少其他男馆的消息。素日斗来比去,就盯着一个两个拔尖儿的,可你们比过流水么?”
董执面色一沉:“你偷得了账本?”
“你倒是高看我。”
“那是——”
“精细的数目字是不可能有的,不过要想估算收支,方法确实很多。我比过后厨的用度,还有各位公子在衣物首饰和胭脂水粉上的更换情况,可以很有底气地说,繁露馆的酒菜是全行耗材最精、费得最多的,光细盐每月要比别家多进一石。你知道自己是老纪家酒堡最大的主顾么?他家二掌柜喝醉了跟伙计说,老东家把最好的太白醉都紧着繁露馆用,别人家订都订不来,哪有这样独供的?万一哪天人家抽不冷的说不要,另头又得罪了小主顾,酒堡生意岂非要栽?”
董执听完,不无得意:“老纪是性情中人,一辈子这么倔。”挑眼倒对吴是非刮目相看,“你观察得确实仔细!”
吴是非揉揉鼻子:“我还有馨嫣堂做蔻丹的配方,你要么?”
“馨嫣堂?”廿四公子骆隽兴奋极了,“哪一色的?”
吴是非撇过头去嘿嘿一笑:“就是廿四公子最近爱用的丹若。”
骆隽两眼冒光:“啊,天哪!恩伯快留下吴姐姐,这是个人才呀!”
吕昂白他一眼,鼻头里不屑地哼一声:“偷鸡摸狗!”
吴是非凉凉抛过来句:“不偷人!”
吕昂横眉竖目,气白了脸:“你不偷人?你都偷上馆子里来了。不清不楚不明不白,谁知道躲在山里做过些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
“又不跟你做,怎么比我爹还急?难不成踩你痛脚了?哟,同道中人呀!”
吕昂声音陡高,调都尖了:“谁偷人?!”
吴是非慢吞吞掠他一眼:“我说做,没说偷,十七公子不但爱操心,耳朵还不太好,漏音漏字,这是要未老先衰呀!”
“你——”
“行了!”董执出言喝断,“不说正事就闭上嘴,要么出去。”
吕昂一再吃瘪,董执的态度明显也已经偏向吴是非,自己孤掌难鸣,却不甘心离席,只得隐忍不发。边上的荀晚华与他几乎贴着,也不知暗里使了什么小动作,却见吕昂嘟起的嘴角极快闪过一丝笑意,手隐在袖下隔着几层料子,将对方的袖子攥住寸缕。
旁人不知有无瞧得仔细,董执一心则全在同吴是非的谈判上,决定虽有转圜,到底仍存顾虑。
“繁露馆固然生意做得头名,树大招风,更怕行差踏错。隔壁家巴不得我们自毁根基,挑客撵客如此大忌,我纵雄心勃勃,也需斟酌。”
吴是非点点头:“那是自然。我说的也仅是条条框框,细枝末节之处总要大家商量再商量,仔细筹谋。但董爷说挑客撵客是大忌,我却不同意。”
“愿闻其详!”
“董爷把自己的主顾搞错了。你的生意是靠小倌儿们撑起来的,你养他们教他们,十几年心血才能出几个拔萃的?可一旦出来了,那就是名利,是你的宝库,你的摇钱树。但凡伤一个死一个,你又要花几年去养去教?这其中所花费的何止是钱?而那些金主们则尽可以换人换地方去玩儿。他们损失什么了?”
董执一言不发,神情肃然。
“那些有钱佬的确是客人,却非你的客人。你的主顾是你培养出来的这些才情斐然的小倌儿们,你得护好自己的摇钱树。他们好了,自然就会替你把钱揽进来。他们的美丽持续时间越长,你的育才成本才越小,这是一笔投入和收益都需要放长线的买卖。而你只需看好自己的长线,剩下的,就凭公子们的手段了。他们去钓鱼,钓猪,钓羊,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钓,钓来的都归你,你算算,还亏吗?还忌吗?”
这是在场所有小倌儿们从未听过的论调。一直以来只当自己是商品是玩物,明码的暗码的,都有个价,轻易就将自身贱卖。身不由己,命不由己!如今这小女子竟公然放言说他们才是客人,是为馆主带来财富的宝,是才,得好好看着护着,让他们开开心心地赚钱。字字句句听得人心热眼热,身上有了暖意,感觉自己是个人了。
“人类是可以不因繁衍为目的,单纯享受情/事的生物。”说出这句话,吴是非兀自腹诽自己脑子又进水了,但她没有停下来,继续说着,“既然是享受,又不介意贩卖此种享受,那为什么不把自己的价格抬高些呢?玩儿着把钱赚了,这才是这行存在的乐趣。搞清楚,你,你们才是这买卖里的主宰!那些衣冠禽兽只是牲口,是送钱给你们宰的玩具。你都要宰他们了,还在乎他们死的姿势好不好看吗?别太泛滥爱心了,怀着感谢把他们吃干抹净才是正确的赚钱态度。而我十分愿意替你磨刀!”
董执长久地说不出话来,不单因为吴是非大逆不道的狂言,更因为他明明白白看见了,座中的小倌儿们,自己精心养育的这些孩子,这些摇钱树,眼里倏地有了鲜活之气。那景象譬如一次沙漠中的长途跋涉,濒死绝望之际,沙丘下豁然开朗,现出了绿洲。他们渴望着,又战战兢兢,害怕这一切只是海市蜃楼的幻影,踟蹰不前。
“我真的看错了你!”他深深地望着场中盘腿甜笑的少女,目光偏转,看向许久不发一言的袁恕,“只作你小十九的小侍,我无法判断是她野心太小,还是你在韬光养晦。也许,我该防的不是她。”
袁恕依旧垂着头,什么都不说,身形狠狠晃了下。
“公子!”
吴是非惊呼,堪堪接住歪倒过来的袁恕。他瘫靠在少女怀里,双目紧紧合着,面色惨白,谁唤也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