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小姐复仇记[民国]》咸柠七七

5、第 5 章

　　二、三十年代的大上海，顾家作为“新贵”，不同于传统意义上老牌贵族，老牌贵族看中血统、门第、出身与名分。

　　老牌贵族羞于言钱，耻于言商。而新贵钱与权在当时的世道来说，尤为重要。

　　顾家是被西化了的贵族，地位与金钱同样重要。

　　顾冠文是前清政府获得赔款资助的首批留洋的学生，回国后在北平的私人诊所做医生，专门给一些达官贵人看病。后来弃医从商，从北平来到上海。

　　他天资聪明，会做人，善敛财，会散财。深知从商跟做人一样的道理，当时的上海官贼一路，顾冠文却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在两者之间游刃有余，事业做的蒸蒸日上，成为垄断大上海四大富商之一。

　　顾念稚几乎是在蜜糖一样的家庭中长大。

　　好的家教，好的教育，好的环境，她讲英文，又读诗词；她学跳舞钢琴，又习京昆山水画；她像大上海所有贵族学校出来的新时代女性一样，动可飞车骑马打网球玩女子棒球，静可舞文弄墨弹琴歌唱。

　　她容貌出众，嗓音甜美，秀外慧中，优雅有节。与上海滩上的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一样，是大上海舞台上的最闪耀的佼佼者。

　　顾念娇第一次见到她这个堂姐的时候，是惊为天人，也是嫉妒。

　　同样都是顾家的小姐，她却样样不及她。她痛恨自己父亲无能，不及大伯的能干。从苏州来到上海投奔大伯，说得好听是“一家人”，说得难听就是“接济”。

　　可她又是矛盾的，她既痛恨这种“接济”，又迷恋这种上流社会给她带来的“奢华的享受”。

　　所以，她打心眼里是讨厌这个堂姐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在心中对顾念稚又厌恶了一番，却突然又发现顾念稚那串经常不离身的红宝石项链不见了，脖子上空空如也。

　　才好奇的问：“堂姐，你那红宝石项链呢？”

　　她可记得是大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她这个堂姐可宝贝得很，平时连碰都不愿意让她碰。小时候她可羡慕得很，哭着闹着让自己爸爸也给买个，还被爸爸痛骂一顿，挨了揍。

　　“丢了。”顾念稚云淡风轻的回答。

　　“好可惜啊。”顾念娇嘀咕了一声，又瞥见她耳边带着的珍珠耳环，莹润亮泽，光泽璀璨，看着就是上等货色，她忍不住接了一句：“你这耳环很是漂亮，价格不菲吧。”

　　“这是我在英国买的，波斯湾产的沿海珍珠。”顾念慈笑意盎然的说道，说完顺手取下戴在耳朵上的两只耳环，递给顾念娇。

　　“妹妹若是喜欢，我送你。”

　　顾念娇没料到堂姐突然这么爽快，直接就送她了，她满心欢喜的接过耳环，爱不释手的把玩着，待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顾念稚则满脸笑容，暗想，小姑娘就是好哄。

　　三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顾家大厅，餐厅装潢豪华，吊灯都是欧式风格，仆人早已换好了蜡烛，把餐厅照的埕亮柔和，原先的欧式餐桌被老太太嫌弃太冷清，父亲只好改换成圆形红木桌，桌布是套色勾花烫金色的，把格调弄的特别有氛围。

　　顾家对吃食方面不仅讲究还很奢华，光是厨师就养了3个。一个特意从扬州请来的师傅做的是中式点心，一个是厨师是做西式点心，还有一个是大厨据说是从北平那边请来的御厨，专门做大菜的。

　　由于老太太吃素，厨子又特意多做了素食和糕点，蒜烧小萝卜，油泼鲜笋，荷塘小炒，香煎莲藕饼，罗汉斋等一些家常小菜，而糕点则准备了老太太爱吃的胭脂凉糕，白松糕等。

　　荤菜也陆陆续续的上桌了，作为家里地位最小的三个小辈，顾念稚，顾念娇和顾嘉伦三人，早早的洗了手，就座等候。

　　顾嘉伦一言不发，顾念娇倒是唠唠的拉着顾念稚的手说着话，询问着顾念稚留学的事情，顾念稚只挑了些有趣的话题跟她说，顾念娇眼里间满是羡慕。

　　“我也想要去留洋读书，堂姐，你看你一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跟我班上那些同学一比，一群土鳖。”顾念娇撇撇嘴，不满的说。

　　“圣维特中学好歹也是上海数一数二的贵族学校，教育系统算是全国顶尖的。”顾念稚看着她，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上海最近来了好多北平军阀，他们的小孩各个就跟暴发户似的，往学校里凑，看着就讨厌。”

　　“哦？”顾念稚漫不经心的应付着，“现在南北军阀势力不稳定，总是避免不了的。”她顿了顿，觉得跟顾念娇讲军阀的问题是对牛弹琴，于是转了话题。

　　“你姆妈跟爸爸呢？”

　　“他不来了嘛。”顾念娇嘟哝一声。

　　顾念稚抬眼，一眼看到风尘仆仆的二叔顾冠武进了前厅，她在三个小辈中，第一个率先站起身，喊了声：“二叔。”

　　顾冠武是父亲的二弟，她还有一个小姑姑，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远嫁到北平，她几乎好几年不见她，就连此次父亲意外去世，小姑姑也没回来，只让人捎了信慰问一下作罢。

　　顾冠武比父亲小个两岁，却没父亲聪明，能吃苦。父亲在上海闯荡的时候，二叔还在二叔当祖母手心上的宝，顾家虽然祖上是官宦世家，可清政府倒闭以后，顾家在苏州已经只能算得上寻常人家。

　　父亲从一个小店铺开到一个百货公司，百货行业几乎垄断了整个上海。赚了钱后，父亲又开始不甘于只做经销商，开始投资工厂，苏州在一年内开了两个厂子做供货，顾冠文这三个字如同雨后的春笋般在繁华沧桑的大上海的舞台上新奇登场。

　　二叔在苏州是待不下去了，见自家哥哥发达了。便携儿带女的不远万里来到上海投奔父亲。

　　父亲本是爱护自家兄弟，爽快的给了二叔顾冠武一大笔资金，希望二叔也能像他一样，出息的做出一点成绩。奈何顾冠武不是做生意的料，投资什么都不行，生意做不起来，钱败光了，还欠下一大笔债。最后只能让父亲擦屁股，把债给还了。

　　父亲也认清二叔确实不是做生意的料，只能在百货公司里谋了一份差事，在老太太的明示暗示之下，二叔也从一个小主管慢慢的升级到了经理。

　　平日里工作也不是特别繁忙，就是陪着父亲应酬喝酒。

　　说句难听的，二叔她看不上，也瞧不起。这些年明里暗里在公司里私下捞了多少油水，父亲不是不知道，看在是自己亲弟弟的份上，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惹到她了。她可不像父亲，那般好说话。

　　“回来啦。”顾冠武点点头，这些年他胖了许多，头发也开始秃了些，戴着金丝边眼镜，挺着常年酗酒凸出来的小肚腩，穿着上等布料裁剪的长褂子，倒穿出一丝“贪官”的味道来。

　　“爸爸。”顾念娇跟顾嘉伦有些怕他，连忙也站起身来打招呼。

　　“你姆妈呢？”

　　“她去祖母那里了。”顾念娇连忙应道。

　　顾冠武没有再说话，就座在位子上，四人一言不发等着老太太出现，没多久，荤菜也上的差不多了。

　　二婶才搀扶着老太太姗姗来迟，众人就位后，顾念娇跟顾嘉伦两人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顾冠武清了清嗓子说：“既然人都到齐了，母亲，请先动筷吧。”

　　老太太却眼睛一瞪，说：“动什么筷，还有个没来呢。”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没弄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这时丫鬟进来说道：“老夫人，戚安少爷回来了！”

　　院子里传来汽车叭叭的声音，没一会宋戚安风尘仆仆的进来了。一进大厅，他便取下帽子，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冷俊的脸，他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长年在外奔波，肤色显得古铜色，一袭绸长袍加身，更显伟岸。

　　她记得他的习性，年纪轻轻却喜穿长袍。夏天一件白呢马褂，蓝竹布长袍，斜纹布直脚裤，黑羽缎面单红皮底鞋；冬日长围巾，棉袍外套黑面羊皮马褂，棉裤扎腿带，脚着厚布鞋，显得老气横秋，不符合他的年龄。

　　小青年热爱的西式洋服他却鲜少着身，只有在会见贵客的时候才会换上西服。

　　“祖母，二叔，二婶。”他扬声打了招呼，声音温润儒雅，顾念稚听着声音，心猛的跳了一下，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他也正定定的看着她，冲她点了下头。

　　“念稚，念娇，嘉伦。”连小辈他一一的喊了名字打了声招呼。

　　她眼眶一热，眨了眨眼睛，使得自己不要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泪奔起来。她有点终于见到自己的亲人的错觉感。

　　“戚安哥，你可回来，我想死你了！”顾念娇率先冲上去，亲昵的搂着宋戚安的手臂。

　　“念慈。”他礼貌的回道，不着痕迹的拨开顾念娇的手。

　　“戚安哥，你怎么出个门就跟我生分了呢？”顾念娇不屈不挠的说。

　　二婶有点看不过去，连忙喝道：“你这丫头，像什么样，回来坐！别丢人现眼！”

　　“戚安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又不是什么外人！”被自己的姆妈一喝，顾念娇一脸不高兴的回到座位。

　　“去洗个手，来吃饭吧，大家都在等你。”一时没说话的老太太终于吱声了。

　　折腾半天，终于能吃上饭了。众人各怀心事的吃着饭。好久了老太太才问：“念稚，你父亲丧事也办了，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顾念稚答：“英国那边我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教授也交代了，说等我这边事情处理好了，随时都可以回去。”

　　“那你这是还要回去咯？”二婶接了句话。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用，终究还是要嫁人的。”没等顾念稚说话，老太太又道。

　　“就是，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你可别像那些洋人那样，咱们呀，终究是中国人，婚姻大事还是最主要的，大伯若是再世，也是希望看到你有个好归宿。”二婶又再接再厉的说道。

　　“那要不这样，大哥现在也不在了，大房这边也没个做主的。那我作为家里长辈，就斗胆做个主，年底，选个良辰吉日，把念稚跟戚安的婚事也办了。娘，您看这样可成？”顾冠武也连忙接话，聊得是顾念稚和宋戚安的婚事，问的人却是老太太。

　　老太太板着的黑脸终于有了丝笑容，连赞道：“好好好，冠武，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了。”

　　转而冲着顾念稚说道。

　　“年底，把这喜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