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闻馨

8、第 8 章

　　静默在房中停留很久。
　　李煜很自然地依照旧习倒在公瑾膝上自顾自睡去，柔软的银发一丝丝滑过公瑾掌心又一次次缠上那修长的十指。
　　仅有月光映射的室内让公瑾过度白晰的面上更加惨淡。
　　右手刺眼的白落入眸里…他知道…
　　梦该醒了。
　　『公瑾、公瑾…』
　　回忆中的过去，总是远比现在幸福
　　白纱随风，入夜后显得阴森的灵堂因棺内殓着的绝代佳人而增添几分凄美。英伟不凡的青年掀起白纱，他带着几分落寞憔悴走近象牙棺柩。
　　「瑾公子…」守灵的小婢怯怯地想阻止公瑾再接近，任谁都知道周家的瑾公子是小姐的未婚夫婿，但…他同时也是害死小姐的凶手啊！
　　无视微小的障碍，公瑾手捧名琴「萸琼」依棺而坐。
　　他为她弹最后一曲，一曲只在他俩回忆中的…
　　「妳赠我的琴…」灿然的笑是他不曾为任何人展现的真情，只是滑过两颊的细流消去了那灿烂，将笑颜蚀成了凄凉。「我让它陪妳一起…」
　　『为什么你要那么伤心？公瑾…不要为我伤心，不要自责…不要那么残忍！』
　　一震！金发的青年自睡梦中惊醒。
　　他梦见…小乔？
　　那日殓葬的光景犹历历在目，但是…是小乔在对他说话吗？
　　「作恶梦？」他真是安静得过份，连作梦都是紧紧压抑着不吭一声。李煜交握他凉透的手指，伏在他身旁问道。
　　「恶梦…？」有小乔的梦…应该是好梦吧？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梦过小乔的。于是他摇首：「不是。」
　　呼出长长的一口气，「五师弟…你为何不杀我？」
　　「我也不知道。」
　　他将青年揽入怀中，有着一头细柔金发的青年倒也温顺的偎入李煜温暖的怀抱。「我只知道，我恨不得杀死你，但却狠不下心真正动手。」
　　「你该杀我…」他轻叹，「否则我依然会一次次背叛你。」
　　这般脆弱的情状让李煜看了好生怜惜，闻名风之大陆的铁面神将竟也会有如此柔软的一面是他以往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不愿去想未来、不愿去想公瑾回到艾尔铁诺后的未来，不想…
　　但李煜错估了一件事，公瑾──并不是一个会让事情走到不可挽回局面的人、更不是一个会逃避现实的人。若有必要，就算是自残他也在所不惜！
　　不着痕迹解开右手上的纱布，他在两人间隔出些许空隙，「你只要记得『周公瑾』是你的仇人、是你要杀的人就好…」他眼底闪动水漾般的流光，李煜还没反应过来行动便教公瑾重重封锁。

　　「！！」
　　「我说过，我会一次次──」公瑾似是不屑的冷笑着，「『背叛你』。」
　　「周公瑾！」李煜全身颤抖，他气！气自己竟然就让他轻易的骗取同情！气他再一次背叛自己的信赖！但是…比气愤更多的，是恨。
　　再度念出白鹿洞的禁忌咒文，公瑾手上的力量当然不能和替紫钰洗脑时同日而语，一个是受到层层封印的地界顶峰、另一个是超越天位的终极！
　　李煜满脸的迷惘，公瑾所颂的咒文他有些许的印象，可是…他要他忘的，是什么呢？国仇？家恨？还是…
　　「请你，只要恨我。」公瑾的声音在他耳中轻如拂羽，可却激起他心头一阵惊涛骇浪，他要洗去的竟是这个！恨？只要恨他？！
　　『别这么做、公瑾，别这样凌迟你自己…』
　　隐约中，公瑾好像听到小乔的声音。
　　公瑾笑着，笑着流泪。
　　他没有作下其它选择…
　　然后，泪珠又碎了…
　　当琉璃似的水痕滑过公瑾的面庞，李煜只感到那最不具杀伤力的东西化成了最锋利的凶器刺入心口。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原来，他早已明了。
　　知道他爱着他，知道他用和恨同样深刻的爱在思念着他，知道过多的伤痛还没让他发现他是爱他的…
　　迷惘变成了怨恨，为什么！为什么要在他弄清心情时将那份爱抹煞？！
　　他的吶喊停不下公瑾持续的咒语，眼睁睁让他爱的那人──将爱抹去。
　　公瑾放开了手，在李煜唇上印下告别的吻。
　　温和脆弱的他，不该存在李煜的记忆里。
　　那是有如晨露般的美丽幻梦，在梦醒时便会遗忘…
　　忘吧！忘记那不该存在的爱恋。
　　我，不要你记。
　　一身雪衣随风飘动，孤绝俊逸的脸、赤金般耀眼的细柔金发、如冰深蓝的眼眸…少了半边金属面具掩盖左脸仍无损于公瑾天生的威严。
　　看到他，会很自然的打个寒颤。冷彻心扉的光彩在他水晶似的眼底流转，半嘲半讽的的犀利笑意挂在唇畔，散发的气息比任何一人都更狠、更沉、更不容小觑！

　　那样的『周公瑾』，踩着稳健的步伐走出象牙白塔。
　　从此，不再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