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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醉酒和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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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儿!”胡嘉言在看到任青进来的那一刻噌的站了起来,咧着嘴冲着人家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完全一副醉酒模样。
“诶呦!宝贝儿诶,你吓我一跳!”顾盼赶紧扶了一下被胡嘉言撞得有些摇晃的桌子。
任青看到胡嘉言也在店里,微微一愣,刚要开口,看到顾盼在一旁,便只是向他们二人点头打了个招呼。
顾盼酒量很好,此时脑子还很清醒,她惊讶于胡嘉言对任青亲昵的态度,他没想到只是这几天,胡嘉言这个只和很熟悉的人才会活蹦乱跳的人,居然已经把小卖部的小哥划到了自己的圈子里。顿时又觉得自己平常跟胡嘉言玩闹惯了,亲昵的称呼不小心带了出来,还让任青听到,简直是猪队友。
胡嘉言脑子一团浆糊,看到任青没再乖乖的叫自己“哥”,撇了下嘴,一屁股又坐了下来,但是眼睛依然盯着任青的动作。
他看到任青手里拿着一卷白纸,走到了周云凯的女儿周邈坐的桌子旁,把白纸展开铺到了小姑娘面前。
胡嘉言这时才发现,原来那是一张只勾了线的画稿,上面画了许多只大熊猫,有的在啃竹子,有的攒成一团在睡觉,很是生动有趣。
周邈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只是看到了画之后,一直在用手摸着画上的大熊猫。
“任青,来啦?谢谢你了。”周云凯走过来坐在了女儿身边,“我前几天带她去了你说的乃家医院,大夫说她这不是撒自闭症,主要还是心病。”
任青没吭声,只是摸了摸周邈的头,看着她开始用蜡笔在画上涂起了色,过了一会儿才说,“以后有你陪着她,会好的。”
周云凯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周哥,我先回去了,邈邈这张画完了我再给她画新的。”
“行,难得她还喜欢个画画。麻烦你了。”说着周云凯站了起来,从柜台里取出了一个包好的餐盒,“这个你拿回去吃,我刚烤好不久的。”
任青没推脱,手里提着装着餐盒的塑料袋,跟周家父女告了别,出店之前看了一眼醉得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的胡嘉言。
顾盼突然灵机一动,“哎小卖部的小哥,我是顾盼,能不能麻烦你把我弟弟弄回他店里去?我叫的代驾已经到了,得赶紧走了,我一个女的也扛不动他,”说着做了一个为难的表情,“他住在店里二楼,钥匙大概在他兜里。”
任青点了个头,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胡嘉言,“哥?”
胡嘉言艰难地抬起了头,见是任青在拍他,又笑了一下。
“椒盐儿,我先回了啊,麻烦这位小哥给你送回去了,明天醒了一定记得谢谢人家。”顾盼赶快嘱咐了几句,看到任青的确是要扶胡嘉言回去的意思,冲他道了句谢,一溜烟儿的跑了,感觉自己简直是神助攻。
任青看胡嘉言一副迷迷糊糊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样子,索性把他背了起来,出了烧烤店。
胡嘉言被任青背他时的动作震了一下,醒了过来,“青儿...”
“你醒了?”任青怕胡嘉言从他背上掉下去,用手腕挎着塑料袋,揽着胡嘉言大腿的双手用力把他往上架了架,“哥,我背你回家。”
“回家...?”胡嘉言脑子里突然出现了母亲失望的神情和父亲曾经怒发冲冠将他扫地出门的样子,他突然把脑袋埋在任青后颈间来回来去的蹭,像个孩子一样耍起了赖,“不!我不回家!他们不要我了...只有我一个人了,我不要回家...”
任青想到同样也是孤伶伶的自己,柔声说了一句,“好,不回家。”
若是胡嘉言现在清醒,听到任青的语气内心一定会有个小人激动的敲锣打鼓,可惜他现在满满一副“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样子,只是听到任青说了个不回家,便安下心来,开始数天上的星星,“一、二...哎?京城现在也能看到这么多星星了吗?”
任青也抬起头看了看天,只看到黑压压一片,倒是有架飞机刚好路过他们头顶,远远的望过去只能看到隐约的轮廓和闪亮指示灯。
任青没说出真相,只是没忍住上扬了嘴角。
胡同里静悄悄的,草丛里的蛐蛐轻轻的叫着。任青步伐很稳,静静地听着胡嘉言偶尔蹦出的一句句的胡言乱语,只觉得内心一片澄净。
他们一个醉着,一个清醒着,此时此刻,仿佛心中最隐秘的故事也愿意讲给彼此听。
“青儿,你爸妈呢?”胡嘉言被晚风吹着,酒醒了一些,他楼着任青的脖子,小声地问。
“走了,都去世了。我也...只有一个人。”
“还有火锅。”
“对。还有火锅陪着我。”任青轻轻笑了一下。
“哎,笑了!”胡嘉言向前探了探头,想看清任青的脸,“小虎牙呢?快让我看看小虎牙!”
任青感觉到了胡嘉言的脸忽然靠近,说话时热气撒在了自己脸颊上,他只觉得耳朵发烫,略微躲开了一点,“哥,你乖点。”
胡嘉言脸一红,好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乖乖把头又埋在了任青后颈。
过了一会儿,胡嘉言觉得脸上的热度退下去了些,又继续说,“我二十岁那年被家里赶出来了,我爸再也不让我进门了。”
“为什么?”
胡嘉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顿了一下才说,“因为我跟他们说我喜欢男人。”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跟你说了这个,觉得我恶心么?”
任青低下头,慢慢的走着,胡嘉言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任青忽然说道,“小时候,胡同里的小孩都说我是那个‘女神经病的儿子’,怕被传染,没人愿意和我玩。后来我爸和我说,不用理会那些人,只要专心画画就行了。”
任青一字一句说着,内心中多少年来深藏的往事和情绪终于得意宣泄。
“长大后,也搬家了,家人都不在了,只剩下这俩家店...胡同里的街坊们只把我的店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注意到我养了一只大黑猫,愿意陪我吃一顿饭,或是问问我自己一个人是不是顾得过来两家店。”
胡嘉言脑海中出现了任青拿着速写本,独自坐在院子中画画时的样子,偌大的院落和两家店,却只有一只黑猫陪伴着他,不知这样的生活已经过了几年。他抱着任青的手臂不由得又收紧了些。
“哥,我觉得你很好。”
任青的话语仿佛雨滴,一滴一滴,大珠小珠落玉盘般一下下滴落在胡嘉言早就干涸的心上。
他曾经和司年相恋,幼稚的认为爱了便是一生一世,冲动的跑回家里说自己终生不会娶妻,只想好好的和司年在一起。父亲的一句“恶心,滚”断了他与家人的情分,他与司年的爱情也在背叛中灰飞烟灭。
那时的胡嘉言,二十年的清高与骄傲一瞬间跌入了泥里,他丢盔卸甲,开始否定和厌恶起从前的自己,学着想要当一名理发师,试图开启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
四年漫漫学艺之路过去 ,他静静的等,不就是为了等来个人和他说一句 “回家”和“你很好”么?
胡嘉言湿了眼眶,闭上了双眼,安静的爬在任青宽厚的背上,贪恋的享受着这一刻的温情。过了一会儿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任青听到了耳畔胡嘉言规律的呼吸声,只希望这一条路能更长些,能让自己和这个人多说些话、再多相处些时间。
任青误解了胡嘉言说“不回家”的意思,打开了自家的院门,背着还在梦乡中的胡嘉言进了屋子。
他打开灯,把手里的餐盒放在了桌子上。
火锅从沙发上跳了下来,看到主人背上还有一个人,奇怪的喵喵叫了几声。
任青食指摆在唇前,冲着火锅“嘘”了一声,没想到火锅果然安静了下来,只是坐在原地盯着任青背上的胡嘉言。
任青把胡嘉言背进了里屋,轻手轻脚的放在了自己平时睡觉的大双人床上,准备再找个薄毯子,自己在客厅的沙发上凑活一宿。
没想到胡嘉言脑袋刚沾上枕头,眼睛还闭着,嘴里就开始呜呜的叨叨起了梦话,“司年...我草你大爷的...”
任青坐在床边,侧耳过去使劲听,只隐约听出了一句“草你大爷”,顿时觉得好笑,没想到胡嘉言做的梦也这么鸡飞狗跳。
他看到胡嘉言骂开心了,不知又梦到什么,嘴角上翘,露出了个好看的大酒窝,任青没忍住,伸手过去用手指戳了戳。
胡嘉言的脸好像一个光溜溜的大果冻,又弹又滑。任青指尖感受到了他光滑的皮肤,猛地把手缩了回来,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他瞄了一眼胡嘉言,发现他还沉沉的睡着,顿时呼出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去收拾沙发。
胡嘉言在任青戳自己酒窝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他没想到任青在自认为没人在场的情况下,行为也幼稚的像个大男孩,完全没有了往日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的样子。他觉得任青实在可爱,又忽然想到我都醉成这样了,有便宜不占还像话么?随即一只手拉住了任青的胳膊,依然装作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别走...”
任青听到了胡嘉言的话,想到他也许又想起了家人,犹豫了一下,自己也在胡嘉言身边躺了下来。
胡嘉言依然闭着烟眼,感觉到任青躺上了床,只是两人之间好像画了一道三八线,离得八丈远。他借着酒劲,壮了自己的小胆儿,自己往任青那面挪了挪,伸出胳膊就把人高马大的任青捞进了自己怀里,嘴里还念念有词,“别走...冷...”
任青只觉得胡嘉言的突如其来的动作,好像点燃的二踢脚,轰的在自己心上炸开了一个大洞。他完全没在意胡嘉言在三伏天里喊冷,也没听到搂着自己的胡嘉言犹如擂鼓一般巨大的心跳声。
任青的头窝在胡嘉言怀里,一动不敢动,他使劲的闭了闭眼睛,过了一会儿,像是恢复了些冷静,头从胡嘉言怀里挣了出来,身体挪正了些,紧紧挨着胡嘉言,一只手也轻轻搭在了他的腰上,想让他睡得安心。
胡嘉言感受到任青也搂住了自己,他怕任青发现,恨不得伸手按住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始终闭着双眼,也不知道自己这亢奋的样子,这一夜究竟何时才能继续睡去。
火锅在床下又喵喵叫了两声,从来没见过主人的床上还睡过别的人,像个小卫士一般跳上了床,攒成一团窝在了胡嘉言背后。
任青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看到火锅睡到了胡嘉言边上,轻轻笑了一下,小声的又问,“火锅,你开心吗?”
回答他的只有心中自己的默默低语,“我也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