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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遇 ...

  •   我知道我们出门肯定会遇见江小鱼的,却没料到遇见得这样的快。
      出宫之后我们倒也颇为悠然,游历了一些名山大川,随缘做了几件除暴安良之事。公子出宫后,虽然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淡定,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他的心怀舒畅了许多,不由暗自欣慰。
      进入蜀地后,却接连听见好几次有人议论峨眉山的“燕南天宝藏”,遇见好几批行色匆匆赶往峨眉山的江湖人士,甚至了目睹几起因争夺藏宝图而起的纷争。也许是公子与我看起来就象是游学文士及侍女,那些江湖人士谈论根本不避忌我们。谁知在移花宫深湛的内力下,他们的窃窃私语在我们耳边简直“如雷贯耳”。
      一开始我们并不在意。碰见多次后,公子开始若有所思:“荷露,恐怕我们要去峨眉山一趟。”
      “咦?”我奇道:“公子你不可能也想要那什么‘宝藏’吧。”
      “自然不是,”公子莞尔一笑:“甚至我怀疑,根本没有什么‘燕南天宝藏’。”
      “啊?为什么呢?”
      “你想,所谓‘宝藏’,必然是非常隐秘,又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藏宝图’,引得天下皆知?”
      “是哦,”我凝神一想:“啊呀,那这么多人齐聚峨眉山,岂不是会闹出一场大乱?”
      “正是!”公子点头,正色道:“所以我们要赶去阻止。希望来得及。”

      我们在一具因打斗而死的尸体上轻而易举地找到了一份“燕南天宝藏”的地图。根据地图的指示,来到峨眉山腹中的一处地道里。在甬道中穿行良久,前面果然传来激烈的兵刃相交声。来到洞口,只见墙上火把森森,摇曳的火光下,兵刃乱飞,血光四溅,看起来简直像是活地狱。
      “公子,怎么办?”
      “先打灭火把!”公子沉着镇定道。闻言我从袖中掏出一把移花宫独门暗器——冰蕊珠,手腕翻飞,嗤嗤嗤连响,已经把壁上的火把尽数打灭,用的正是“花神七式”里的第一招“春雨泽德”。在飞花溅玉瀑时,我经常用这招打瀑布溅起的水珠玩。飞跃的水珠尚且打得中,何况静止的火焰。公子赞了声:“好”,我在黑暗中不由欣然而笑。
      火光一灭,人群不由慌乱惊呼。正在这时,公子一声醇厚柔和的呼声已经传了出去:“大家勿慌!我有话说!”他的声音听起来也不是很大,但是用了上乘的明玉功内力,无论远近,所有的人听来都在耳边一样,而且柔和温暖的力量从耳根直接传入心脉,可以镇定心神。霎时间,所以的人都安静下来。
      公子续道:“请大家点亮火把,但是不要继续争斗,听我一言。”闻言有人去点起了火把。亮光一起,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霎时间所有的人都呆了。我知道,他们是被公子的绝世风采所震摄了,只见人群中一位长身男子,穿了一身白衣服,手上还拿着一把大折扇,上书“潇洒公子”四字,看来平日是很自命不凡的,但此时张口结舌,自惭形秽,那把折扇拿在手中摇也不是,不摇也不是,十分尴尬。我不由想起自己第一天入宫的情形,暗自偷笑。
      想起出门前大宫主吩咐我一定要摆足移花宫的气势,因此我仰头傲然道:“我家公子来了,诸位可以住手了吧。”
      大部分人竟不由自主地点头,虽然他们到现在还不知到底是“谁家公子”。但也有几个顽固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妈X个羔子,老子管你谁家兔崽子,敢来管爷的事!”操起手中各种各样的兵器就向公子冲了过来。
      公子不慌不忙,依然温文有礼地微笑着,也不见他如何出手,似乎只是袖子轻拂了一下,仿佛拂去书案上的几粒灰尘,然而那些江湖豪客们一个个都立身不住,象被牵了线的木偶。只听“叮叮当当”连响,那些人手中的兵刃各各相交,然后各各齐柄断绝,“框框当当”,断剑断刀掉了一地。那几个人举着手中残存的刀柄剑柄,一时都惊呆了。
      洞中众人无不动容,一个苍老的声音惊道:“这!这莫非是‘移花接玉’?”我循声望去,见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道士,笑道:“老道士,亏你还有点眼力。”公子回头轻声训斥:“不得对道长无礼!”我吐吐舌头,低头道:“是。”
      公子抱拳道:“在下花无缺,这位荷露,正是来自绣玉谷、移花宫。本宫中人已有多年未在江湖走动,礼数多已生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各位包涵才是。”言毕从容而揖。顿时这批平日眼睛长到天上的江湖豪客竟不由自主地纷纷还礼。
      那位白发道长道:“那么花公子此来,有何见教?”
      公子尚未答话,却是四方环顾了一圈。我知道他这是为了进一步震慑众人,以便说出的话能被众人信受。
      然而他的目光转至一处时,竟破天荒地稍稍停顿了刹那......

      虽然只是一刹那,我已知道不寻常!
      我立即向那个方向看去,却见一位少女,白衫红裙,巧笑嫣然,星眸莹莹,也正和众人一样看着公子,眼中的倾慕之色掩饰不住。我只看了一眼,立刻知道了公子的目光为何会因她留驻了。
      她很美,这是自然的,但移花宫从来不缺美女。真正吸引了公子目光的,是她浑身上下洋溢出的挡不住的勃勃生气。移花宫中的女子,一个个都已被训练成冷若冰霜,呆若木鸡。连我自己,虽然“装乖”、“装愚”,十分小心地在心底保持一个自由角落,但面上也早已装上了一样的冷漠孤高的面具。
      而这位姑娘,她的生命是那样无所畏惧、无所保留地尽情燃烧,仿佛根本不顾忌任何伤害。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亮得像是两团火焰。不仅是公子,连我见了也惊讶了。
      然而随即听见 “嘿”的一声冷笑,一道混杂着尖酸和欣慕的复杂目光射向公子,让我不由打了个寒战。定睛一看,原来是来自那少女身边的一位少年。
      乍见到这少年,又是让我一呆:他眼底的神情似天真又似狡诈;他身上的气质似善良又似邪恶;他微翘的嘴角似赞赏又似讥诮,我从来没想到这么多复杂矛盾的特质能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不由多看了他几眼。只见他长得也算英俊,左脸颊上一道伤疤,但没有使他难看,反而增添了他那种说不清的复杂气质。
      细看之下,居然发现他的眉眼与公子颇为相似,看起来竟似兄弟。只是气质就差得太远了。如果公子是一块温润无瑕的白璧,让人如沐春风,他就象是一块融凝了各色异彩的琉璃,令人头晕目眩。我只看了片刻就觉胸口难受,移开了目光。

      在我走神看他们二人的这段时间,公子已经和群豪一一剖析了自己的推测,接着缓缓总结道:“藏宝之事必属子虚,在下只望各位莫要中了奸人的恶计。不如化干戈为玉帛,今日之事,从此再也休要提起。”
      “阿弥陀佛,公子慈悲。”
      “谁若还想争杀,却让别人暗中在一旁看笑话,那才是呆子。”
      “公子所言极是,在下等就此告退。”
      “多谢公子!”众人纷纷听从,本来是个不死不休的杀伐之场,公子叁言两语就已化戾气为祥和,化杀气为和气。
      我正在为公子高兴,却又听见一声讥嘲:“我说了半天没人信,这小子放个屁就有人听,好神气么?”不用说,又是来自那个古怪的疤脸少年。只见他“哼”了一声,大踏步向外而去。他身边那少女一怔,数次向公子回望,然而终于转身随他而去。
      我不禁急了,这可是公子第一次对一位女孩子多看了一眼,忙向她唤道:“那位姑娘,请留步。”可那姑娘只是回头向我摆摆手,依旧随疤脸少年而去了。公子被众人围住了,问讯结交,连带着我也脱不开身。人影幢幢间,倏然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
      公子十分谦逊地与众人寒暄致礼,好不容易抽身出来,回头问我:“荷露,你刚才请谁留步呢?”
      “喔,刚才那边有位白衫红裙的姑娘,......嗯,那个,我看见觉得挺投缘,想和她交个朋友,可惜她还是走了。”
      听见“白衫红裙”,公子微微一怔,眼底似是漾起一丝会心的微笑。然而他随即道:“我们也走吧?”
      “公子,那我们该去哪里呢?”
      “峨眉天下秀,既然来了,何不随性游赏?”

      或许是因为刚刚排解了一场纷争,公子看起来兴致很好,徜徉在钟灵毓秀的峨眉山,偶尔向我指点着古迹典故。我再次惊讶于他不仅武功高强,连文学一道也是如此高明。他的心就如同一个无边的宝藏,我不断地发掘,却永远不知道,这个宝藏能发多深,走多远。
      不觉已来到金顶舍身崖上,崖高千仞,三面孤绝,仿佛伸入苍天的云台。我们缓步而来,忽然看见那边并排坐着一对少男少女,正是那白衫红裙的姑娘和那疤脸少年。

      我喜道:“公子,是他们!”那少女听了回过头来看见了我们,面露喜色道:“是你们啊,真巧。”说着手拉那个疤脸少年站起。那疤脸少年不情不愿,慢慢吞吞地爬起来。公子施礼道:“在下花无缺,敢问二位尊姓大名。”
      那姑娘忙还了一礼,道:“我叫铁心兰。”言毕捅了捅疤脸少年。可那疤脸少年头一偏,双手环抱胸前,理也不理,还“咻”地吹了声口哨。气得铁心兰直跺脚。
      公子不禁莞尔一笑,道:“如此不打扰二位了。”言毕带着我回身欲去。却听铁心兰埋怨道:“小鱼儿,你这是在赌什么气嘛!”
      小鱼儿?!!!
      这三个字传入我们耳中不啻是一声晴天霹雳,公子立刻住了脚,霍然回首凝注着他,一字字道:“你就是小鱼儿?”
      那疤脸少年一怔,道:“不错,就是我,怎的了?”
      “姓江,叫江小鱼?来自恶人谷?”
      疤脸少年更是奇怪:“难道我已经这么出名了么?”
      公子叹了一口气,缓缓抽出兵刃——那是临出宫前大宫主赏赐的上古名剑,“碧血照丹心”,剑刃通体透碧,明如秋水,剑柄后缀移花宫的墨玉梅花流苏为饰。他握剑在手,剑尖下指,道:“如此,接招吧。”
      “啊?”小鱼儿瞪了他一眼,道:“你有毛病啊,我干嘛要接你的招?老子没空陪你玩。”言毕就欲下崖,但公子手中剑光一闪,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道:“只因我奉师命杀你,而且,必须亲手杀你,不能假手他人,也不能让你死于别的原因。所以,出招吧。”
      霎时间,肃杀的剑气充斥了整个舍身崖。那铁心兰呆得片刻,立即嘶声大叫:“为什么?你师父为什么要你杀他?他虽然来自恶人谷,但从没做过真正的坏事啊!不错,他是经常显得无情无义、刁钻恶劣,但那只是因他珍惜十大恶人的养育之恩故意表现成那样!实际上他比谁都善良啊!”她说着就要扑过来,却被小鱼儿一把推开。小鱼儿怒道:“铁心兰你走开!我江小鱼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女人为我求情了?!”
      公子的脸色一沉,道:“你居然如此对待一个弱质女子?”显然小鱼儿的此举,更增加了他的恶感和杀他的决心。
      铁心兰连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眼中泪光滢滢,道:“你、你、你怎么这样对我?”言毕向后一仰,竟自气昏了过去。公子忙道:“快扶住她!”我一个箭步冲上去,接住了她的身躯,把她慢慢放倒在平整的地面上。
      见她晕倒,那小鱼儿脸上肌肉也扭了扭,但终究没说什么。公子回过头,盯着他,沉声道:“你准备好了么?”

      那小鱼儿眼光闪了闪,道:“你说你必须亲手杀我,不能假手他人?”
      “不错。”
      “刚才只不过是偷袭,才让你侥幸得手。你敢不敢退开,让我拿出武器,好好地打上一架?”
      公子冷然看了他一眼,果然撤剑后退了数步。
      小鱼儿挥挥手道:“再远点、再远点!我的独门兵器,长七八尺,这点距离怎么够。”
      公子又退后了几步,离他足有十余尺了。我不禁奇怪,看他衣衫褴褛,什么地方能藏个七八尺长的独门武器呢?莫非是腰带软剑?
      蓦然我想到什么,暗道“不好”,叫了声“公子!”可是已来不及:小鱼儿手中寒光一闪,已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哪里有什么七八尺长的独门兵器!他手腕一翻,匕首抵在自己心口,哈哈大笑道:“你要我死,那很简单,但要亲手杀死我,今生今世,再也休想。”
      公子惊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站住!”小鱼儿喝道:“你身子向我这边动一动,我这一刀就刺下去,那么你就一辈子也休想亲手杀死我了,因为我亲手杀死了自己。”
      公子与我都惊呆了!在移花宫,凡事都是严格地按既定的规矩来,几时见过这等稀奇古怪的作法?相比之下,我到底幼年在市井混迹过,因此能在最后刹那想起,但也来不及阻止了。
      我与公子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一步步后退、后退......
      可是他毕竟背后没长眼睛,退的方向偏了,竟是往悬崖而去。公子惊道:“江小鱼,快快快站住!”言毕就欲冲过去拉他。小鱼儿厉声道:“你敢过来一步,我就......”
      公子硬生生止步,额上已经汗出,大声道:“你已退不得了,后面......”
      “后面”二字刚刚出口,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小鱼儿已经一脚踏空,堕下悬崖。我与公子忙冲到崖边探看,只见下面藤蔓森森,交杂错乱,深不见底,哪里还有人影?
      公子后退两步,呆呆站立,怅然若失。我见他脸色有点发白,不由担心道:“公子?”
      公子不答,呆得片刻,忽然一手捂在心口单膝跪了下去。
      我大惊失色,叫道:“公子,怎么了?”
      “荷露,我的心好痛!”公子脸色惨白,咬着牙道:“刚才他掉下去时,不知怎么,我好像觉得我的心也被割去了一块......奇怪,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我也震惊不已。移花宫的心法本来就是“御心性而敛容颜”,公子又一贯的从容淡定,仿佛天塌下来都不会变色,怎么会这样?我忙道:“公子,快运功!”移花宫心法本身就有平抑心绪的功效,会不会有帮助?
      一语提醒了公子。他立刻凝身端坐,手结定印,眼观鼻、鼻观心,运起功来。片刻后,缓缓吐出一口气,总算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从容,只是看起来仍有些虚弱。我稍微放心了点,道:“公子,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下山吧?”
      公子点点头,道:“去把铁姑娘救醒。”
      我走过去,在铁姑娘的人中处掐了掐,片刻后,她“嘤咛”一声,睁开眼来,口中叫道:“小鱼儿!小鱼儿!”转头四望,寻找小鱼儿的踪迹。眼见找不到,抬头问公子:“小鱼儿呢?!”
      公子摇摇头,黯然叹了口气。
      铁姑娘颤声道:“你——你——你杀了他!”言毕不等公子答话,霍然跳起,冲上去拳头夹着内力,雨点般落在公子身上。而公子竟然不闪不避任由她打。
      “喂!住手!”我惊叫了一声。这铁姑娘也未免太鲁莽冲动了些。好在公子有深厚内力护体,否则她那几拳下去,公子不受内伤才怪!情急之下,我一招“疏影横斜”,五指微张,衣袖飘飘,直取她的手臂。这招名字雅致,其实是分筋错骨手里的狠辣一招。如果击中,她那条手臂不骨折也得脱臼!
      可是,我的手还没触及她的衣服,就被斜地里伸来的几根温暖修长的手指擒住了。是公子。他向我摇了摇头,回头对铁姑娘温言道:“我没有杀死他,只是他──他自己失足落下了悬崖。”
      铁姑娘身子一震,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抬头看着公子道:“真——真的?你真的没有杀他?”
      公子摇摇头道:“的确没有。”我忍不住插口道:“铁姑娘啊,你也差不多一点好不好?如果真是公子杀了那小鱼儿,总要有个尸首吧?可如今尸首安在?”
      铁姑娘黯然闭上了双眸,片刻后,又睁开,盯着公子道:“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不还手?”
      公子温言道:“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百倍胜于我。如果能让你宣泄一下心中之痛,我挨上几拳又何足道。”
      铁姑娘双手捂住了嘴,眼底泪光不停闪烁、闪烁,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大哭了出来,哭声中夹杂着绝望的低诉:“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好,......他又要这么坏......为什么......”
      我与公子黯然地看着她,不知该做什么好。谁知她哭了片刻,忽然叫道:“小鱼儿,你等着,我来陪你了!”言毕发足一奔,象箭一般向崖下冲去!
      但是她快,公子更快!公子今天岂会再让第二个人从自己眼皮底下堕下崖去!只见他身形一晃,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铁姑娘拼命挣扎,但公子的手就如一道钢箍,她哪里挣扎得脱?

      我们好不容易劝服铁姑娘随我们一起下山,而她一下山就病倒了。我们在风景秀丽的山麓赁了一间小农舍,让她安静休养。公子无微不至地照料她,不仅为她请郎中、开药,还从掌心输送真气为她疏通经脉,甚至有时亲手喂药。而我能做的,就只是熬药、洗碗、清理、做饭,打打下手。我想,不出意外的话,这位铁姑娘,应该就是将来的夫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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