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繁茂》竹剑江河

11、尾声

　　我只是信步而行，没有什么目的，却蓦然发现，自己竟是往飞花溅玉瀑而去。
　　站在瀑布前，往日情景又依稀重现。既然来此怎能不进去看看？于是我脱了鞋，一纵身跃进水中，运功冲破了瀑布的阻碍，游进洞里。这样一来，我易容的油彩自然被冲得一干二净。
　　从水中一出来，我就惊讶的发现，洞中纤尘不染，收拾得十分整洁。难道公子......常常来此么？
　　那些武功秘笈都整整齐齐地码在石架上，第一本就是《花神七式》。《龟息功》被精心地装裱了起来，悬在壁上。此外，石桌上还有一幅工笔仕女图，看起来尚未最后完成，但眉目宛然，已是栩栩如生。我上前观看，只见画中人藕衣碧裙，秀眉檀口，温柔微笑，竟然......竟然是我......
　　我立在画像前，不由痴了。也不知立了多久，忽听背后一个温和的声音道：“我知道你有一天会回来的，你果然回来了。”
　　我心一跳，回过头，正是公子，白衣飘飘，恍如仙人。刹那间，我几乎晕眩！连忙一定神站稳，嗫嚅道：“公.......公子。”
　　“你还叫我公子么？”他微笑道，眼中有光华流动。
　　“我......”我心头又开始鹿撞起来，不叫公子，难道应该随众人叫“少宫主”吗？可是，可是，他好像又不是那个意思，他好像是那个意思......是吗？可是，可能吗？我......
　　我又恨不得逃走了，然而我知道今天恐怕是逃不掉了。心慌慌地顾左右而欲言他，突然发现——“咦，你身上怎么一点水都没有？”他是怎么进来的？
　　他不答，微微一笑，忽然抽出“碧血照丹心”朝着瀑布隔空一劈，凌厉的剑气居然使瀑布豁开了一个大口子，仿佛两边侧卷的门帘。我正张大了嘴，身边微风一拂，他已不见了踪影，下一刹那，又已从外飞回，在我身边站定。此时瀑布的豁口方才弥合，而他已还剑入鞘，脸不红，气不喘，云淡风清，温文而笑，身上连水珠也没沾上一颗。
　　半年不见，他的功力竟然精进如斯！我傻傻地张着嘴愣了半晌，才惊叹道：“哇！”
　　回过神来，蓦然想起，他身上是一颗水珠都没有，那我岂不是......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我立即惊得大叫一声，双臂紧紧护住了胸前。
　　他眼底闪过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意，背转身去，脱了外袍，反手准确无误地掷进了我的怀里。在他脱衣时我忽然看见，他颈中一闪而现一截红丝带，是用来挂那金丝盘长结的。那个结，他一直戴着吗？
　　我捧着他的外袍，不仅微微颤抖！上面还有他的体温、他的气息，我捧在怀里，如同捧着一件圣物，生怕自己玷污了它。可是，不披上又实在有失体统，因此犹豫了片刻，还是抖开，如同披风一样披上，两手捏着两襟合在胸前，道：“好了。”
　　他回转身，熠熠明眸看着我道：“刚才在大厅，我就想你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你倒好，一声不响到处乱走，就是不来和我打声招呼。”
　　我意外道：“啊？你认出我了？”
　　“你的易容术不错，”他笑道：“可惜你的眼睛泄露了天机——除了你，没有人会用那样关切的眼神看我。”闻言我不由脸红了。只听他又道：“为什么要逃？你在怕什么？”
　　“我......”我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已不容我不直面了。所以低下头道：“因为我对你产生了非份之想......”接着把当时对小初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只是当时觉得很有道理的，现在说来，似乎有些无稽了。他听了叹口气，摇头道：“有你如此，我又怎会难过？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突然决定闭关吗？”
　　我摇了摇头。这也是我当时迷惑之处。
　　他道：“虽然，用龟息功装死，是我一开始就打算的，但是否能成功，当时我也不是很在意。毕竟，生亦何欢，死亦何憾，我只想随缘罢了。直到那天，香兰骗我说你重伤不治，怕是不行了......”
　　听到此我不禁低头轻声道了句：“对不起。”
　　“又不是你说的，你为什么要对不起？”他微笑道：“更何况，或许我还该感谢她呢。事后我忽然想到，如果你死了，我都会那样难过的话，那么我死了，你岂不是要痛断肝肠？”
　　此言真是“大获我心”，我忙不迭地连连点头。他见了，莞尔道：“所以，那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设法活下来，一定不能死！为了你......”说着举起手，温柔地为我拨开遮挡视线的一缕湿发。我不禁心中一颤。只听他续道：“所以我就决定闭关，精习龟息功。......后来，决战前夜，你把你娘求下的盘长结送给我，你知道么，这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因为那时，装死是否成功，我实在并无把握。我要做的，不仅仅是闭气，还要能承受住小鱼儿看似致命的沉重一击，否则，精明如大宫主，岂有不发觉的？所以那时我最最需要的，正是那样的祝福、那样的支持......你的盘长结，还有决战当天你的一句‘珍重’，给了我莫大的信心，陪伴我度过那场难关，是我此生所最珍惜的。”
　　我垂下头，心中竟不知什么滋味。
　　“所以，”他又笑道：“决战过后，我就觉得自己心里的一些感觉已经变了。特别是看了铁姑娘的信，我更是想找个时间好好和你谈谈。谁知——”说到这里佯怒道：“谁知你竟落跑了！你说，在我最忙碌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逃跑，该怎么罚你？”
　　虽然说“罚”我，但他言笑晏晏，温柔和雅，实在一点都不象要“罚”我的样子。我不由心头微醺，羞涩地低下了头，福至心灵地答道：“那就罚我一辈子照顾你、服侍你好了！”
　　他笑了。看得出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向我伸出手，道：“走，我们出去吧。大家也都很想念你呢。”
　　我把小手从披风样的外袍里伸出，放在他温暖修长的手里，只觉握住了一生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