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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逃逸 ...

  •   房门虚掩着,我一下就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床上被褥叠得十分整齐,阳光轻柔地照在圆桌上,桌上留了一封信,封皮上写着“荷露芳展”
      既然是给我的,我当然不客气地抽出来读。上面写着:
      “荷露妹妹:
      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你。当你读到此信时,花公子想必已不在人世。我走了。请别为我担心。既然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千方百计想着维护我的生命,我又怎能再辜负他。
      不错,正如你们所料,我本来打算向他表白后,今天与他同死。但是他昨天故意那样说,是为了打消我寻死的念头吧。
      而你还怕不保险,再和我定一个今日之约,使我因要等待答案,自然不会去寻死。
      相比你刹那间就明白了他的心意,我却实在有愧于他。不是在于我叫他为小鱼儿去死,而是,我竟然不相信他宁可自己死也不会杀小鱼儿。
      昨夜你心中之痛不会比我少吧,可是还能按他的意思来安慰我。回想起我们三人同行的日子,蓦然发现,你几乎是与他心心相通呢。他心中所想的,不必说出来,你都能洞如观火,并默默为他做好。这绝不仅仅是主仆之义。这么多年来,你一定一直深深爱着他吧。
      可惜,我发现得太晚了。否则我会尽量帮你的,好妹妹,就象你曾经不止一次帮过我。
      他是个伟大的人,只是,你我都无缘。请代我在他坟前沥一杯酒。
      心兰字”

      我拿着这张信笺,哭笑不得也做声不得。铁姑娘这也太......太......太......我与公子、公子与我......怎么......怎么可能?公子是天,我是地......
      可是,可是,我对公子真的只是主仆之情吗?
      不,不,当然不是。这么多年来,公子早已成了我全部的生命、全部的灵魂!可越是这样,我越是不敢有丝毫造次啊!
      这方面的勇气,我实在比铁姑娘差得太远......

      “铁姑娘?铁姑娘你没事吧?咦,荷露,怎么是你?铁姑娘呢?”一个熟悉的清朗声音忽然由远而近奔进门来。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此时对我就象是平地一声炸雷。我心一下狂跳,忙回转身道:“公子,铁姑娘她......已经走了.......”
      “走了?”公子失声惊道。
      我吓了一跳,立即想起他可能是误会了,忙解释道:“不是、铁姑娘她不是走了!不对,她是走了,但她不过是离开此间而已......”说完这几句我不由额上汗出,平日的“伶牙俐齿”全扔进东洋大海了,怎么这样慌张?
      “哦?”公子松了一口气,问道:“她怎么忽然走了?”
      我心跳不已,慌张之下,忽然冲口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请她走,是她自己走的。”话一出口我立刻就后悔了:怎么没头没脑说出这么一句来啊?虽然是实话,可听起来,怎么这么象是“不打自招”啊!
      公子又蹙了蹙眉,目光忽然落在我手中的信笺上,道:“那是什么?”
      “不!”这个问题更是吓得我一声大叫,忙把信笺藏在背后,道:“没、不,那不是什么......是、是我要采购的清单而已......”
      唉,这个举动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简直是摆明了告诉公子这个东西大大的“是什么”。我在心头暗暗叫苦。果然,公子眼中光芒一闪,身形一晃,我只觉手边一阵微风抚过,合谷穴一麻,信笺已经到了他的手中了。
      完了!我像是个被人赃俱获的贼一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正迎见公子奇怪的目光,看向我,让我全身一阵发麻。那目光,十分奇怪,不像是责备,也不像是高兴,不像是意外,也不像是意料之中......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只能是两个字:奇怪,就好像我脸上忽然长出花,或头上忽然长出角了一样。
      就这样,公子一边读着信笺,一边不时抬头用那种奇怪的目光看看我。我简直像是被一百条针毡裹在身上上下左右来回拉动。我背心发麻,我头上出汗,我脚底发软。上苍啊、菩萨啊,谁来救救我!
      或许是响应了我虔诚的祈祷,救星忽然来了:夜百合婶,她上气不接下气,十分焦急地冲过来,道:“公子、公子,总算找到你了!不好了,我们在灌木丛下发现二宫主,全身冰冻,已经奄奄一息,看来像是被大宫主用极强的明玉功内力封锁了全身经脉。我们都束手无策,公子、大概只有你能救她了!”
      公子脸色一变,顺手把信笺塞进衣袖,随她去了。临出门前还不忘用那种古怪的目光又回头看了我一眼。
      阿弥陀佛!我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一下靠倒在墙上,背心湿透,感觉都快虚脱了。

      二宫主......二宫主不知怎么样了?我刚才的预感不假,她真的是被大宫主......希望公子能够救返她。
      虽然我很想去看看二宫主的情况,但一想到过去就会遇见公子,我就不由全身发抖,汗毛悚立。这个本来须臾也不愿离开的人,现在却成了我最怕见到的人。这个本来最熟悉的人,现在却似一下成了完全陌生的人。
      还是算了吧,反正我过去也帮不上什么忙。有公子在呢。
      可是,我不去,公子也可能很快就会回来,到时候还是要当面撞见。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怎么办?三十六计走为上,我跑!
      那天,我还是在夜百合婶的房里匆匆留了个便条,只说我想出去游历游历,散散心,等游历够了自然会回移花宫,请她们不必为我担心。告诉她也就等于告诉了公子。虽然要跑,可我也不愿公子为我担心。
      而移花宫现在的混乱状况,肯定也不会再来过问一个擅自外出的宫女了!

      后来的很多事情,我都是听说的了。毕竟,玄武宫一战已经名扬天下,有关移花宫的任何消息都会传得沸沸扬扬,而移花宫本身也再不象以前那样封闭。我又有心打听,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那天公子向众人解释完龟息功原理后,大宫主就发了疯地跑走了。没有人拦得下她,或许也是没有人愿意拦下她。
      三日后,在一处积雨形成的烂泥坑内发现了她的遗体,脸朝下栽在烂泥里,口鼻都被泥封住了。这位世外高人、一代武学巨擘,竟然就这样死在烂泥中。
      虽然她是公子的杀父母仇人,但毕竟对公子有养育授业之恩。何况人死为大,因此公子不计前嫌,为她买了上好的楠木棺材,请最好的丧葬铺装饰她的遗容,并亲自扶柩回宫。
      二宫主一直昏迷不醒。公子每天都为她输送真气调理,但是直到一行人回到移花宫,她还没有醒来。
      小鱼儿与张菁很快就成亲了。有人在东海岸边看见铁姑娘,随着一位非常魁梧的中年男子上船,往海中一座秀丽的小岛驶去。那男子与她眉目酷似,显然是她父亲。
      我以为公子会立刻扬帆出海去找铁姑娘,谁知竟没有。
      因为他很快就陷入非凡的忙碌中。二宫主的伤要治,大宫主的后事要办,此外,公子还着手大力改革宫规,废除了许多不合人情的酷例。现有宫女们,愿留的留,愿走的发给遣散费好生送走,并开始招收男弟子。这一系列举措,得到江湖群雄的交口称赞,都说没想到公子看起来这样飘逸出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管理起实际事务来,也能如此举重若轻,游刃有余。
      白天忙碌这些,夜晚公子还要潜心修炼武功,并着手改良移花宫武学心法,使男弟子们也能学习。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如他一般,天赋极高,轻易就可以打破阴阳玄关。

      每当听见这些消息时,我心中都会牵挂无比:公子如此繁忙,是否得到良好照顾?食物是否适口宜体?茶水是否浓淡相宜?衣服是否寒暖适度?他有什么难处是否能找人诉说商量?......每当想及这些,我心中都不由十分懊悔,当初不该任性地跑走。
      终于,半年后,当移花宫整顿一新,重开山门,广发英雄帖请江湖群雄一赴盛会时,我再也按捺不住,易容改妆,自己仿造了一份请帖,往移花宫而去。我的易容术也是在宫中学各类奇技小巧时学的,虽不到扮谁象谁的地步,但用来掩饰自己本来面目,也绰绰有余了。我扮的是一位面黄肌瘦的中年道姑。

      移花宫果然焕然一新了。道路两边各列了一队弟子夹道欢迎,左边清一色男弟子,都是白衣蓝带,右边清一色女弟子,都是白衣粉带,衣饰齐整,英姿飒爽。所有的弟子都满面春风,让人见了也止不住开怀而笑。
      甬道边除了五彩缤纷的繁花,又种了许多苍松翠柏,平添了几分阳刚之气。那种阴森的寒气荡然无存,到处安宁祥和,就像是公子的气息......散发着花香的空气几乎如酥蜜一样清甜,令人心旷神怡。
      我与一群江湖豪客来到熟悉又陌生的大厅。坐在厅中,回想起自己第一天入宫,就是差点在这里送命,不由感慨万分。正在胡思乱想,夜百合婶朗声道:“少宫主到!”随着话音,恰似一缕阳光射进室内,公子从内堂转出,气宇高华,淡淡温煦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他一进来就向众人抱拳施礼,众人纷纷站起还礼。我也痴痴站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非凡的忙碌不但没有使他憔悴,反而更令他神采奕奕,精神焕发。他从容不迫地主导着整个大厅的气氛,举手投足间比以前更光芒四溢。我曾说,他的心像是一个无尽的宝藏,永远不知道能发多深、走多远。而今看来,这个宝藏仍在不断发掘中......
      他的目光扫过堂上众人。在接触到我的目光时,似乎稍稍一怔。我的心一跳,只道被他认出了,他却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

      我悄悄地从大厅退出,向内院走去。我忍不住想看看,内院现在是什么景象。刚转出门廊,却蓦然正对上一双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定睛一看,原来竟是二宫主,静静地坐在一架精致的轮椅上。她十分的消瘦,显得本来就不小的一双眼睛大得惊人。此时这双眼睛就目不转睛地对着我。
      我心惊之下立即就想依规行礼,可蓦然想起我现在是易容为客人。但是身为一个客人又这样冒冒失失地擅闯进人家后院来,实在是十分失礼。该怎么办,坦白我的身份吗?
      正这样犹豫着,却见她的目光一瞬也不瞬,竟似是痴的。我心下一怔,试探着叫了声:“二宫主?”
      “呵呵......呵......呵......”她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得象是个初生的婴儿......我不由鼻中一酸:二宫主,果然是痴了!
      正在这时,只听脚步声从回廊里转来,我连忙一闪身,躲进假山里。从石缝中望出去,只见公子与香兰姐一起走来。公子问道:“二宫主今天情况如何?”
      “禀少宫主,还不错。”香兰姐答。
      公子点点头,来到二宫主面前,蹲下身看着她,道:“二师父,无缺给您请安来了。”
      二宫主眼波流转,停在公子脸上,似乎在辨认着他。忽然眼中光芒闪闪,瘦骨嶙峋的手一下抓住了公子的手,道:“枫!......枫郎!你知道么,我爱你!除了姐姐和月奴,我也是爱你的啊!枫郎!你知道么?我爱的不仅仅是你的脸,而是你的灵魂,你的心,纵使你这张脸完全毁了,我也还是、还是爱你的啊......”
      公子脸色颇为尴尬,咳嗽两声,道:“二师父,我是无缺。”
      “无缺、无缺......”二宫主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忽然间满脸焦急地嚷嚷道:“快!快!无缺在哪里?快告诉他,别和小鱼儿决斗!别杀小鱼儿!他和小鱼儿是亲兄弟、孪生兄弟!快!快啊!”说着手舞足蹈似想站起来,但被公子柔和却有力地摁住了。听见这话我不由心中一酸,立即明白了当日,她必然是想提前揭开两兄弟的身世,阻止那场残忍的决斗,才会被大宫主痛下毒手。
      只听公子柔声道:“二师父,没事了,我没事,小鱼儿也没事,我们已经相认了,一切都没事了......”说着站起身,温柔地抚摸着二宫主的头,一下、一下、又一下。虽然二宫主是他的长辈,可是此时看起来,他却更像是二宫主的父亲。在他温柔的抚摸下,二宫主终于渐渐安静下来,软软地陷进椅子里了。
      正在这时,一名陌生的小宫女进来道:“禀少宫主,少林方丈慧严大师和武当掌门紫髯道长就要开始题字了。”公子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过去。”回头吩咐香兰姐:“好生照顾二宫主。”香兰姐应了一声。公子就转身向外堂而去了。
      我叹息了一声,拭了拭眼角的泪,从假山另一头溜了出去。悄悄地来到后院围墙,提气一纵身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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