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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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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伞,修长身影走在因大雨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富饶的江南水乡处处都有着千年历史文化的古蕴传承,城内的每一处角落皆是一道风景。就像白悠然只是打着伞伫立街角一隅,就像以身后的楼台庭阁为幕、朦胧烟雨为景,自成一幅水墨蜿蜒的画卷美景。
白悠然抬头望天的同时,酒楼上的某位鹤发老者注意到了这一个有如被世间抛弃在外的大孩子,玩心一起,手上把玩着的棋子随手一执就向着下方人射去。
眼角余光瞄到一粒墨黑石子朝着自己飞来,因为没有感觉到任何的杀气与恶意她干脆随手一抓,手再摊开的时候一枚打磨的圆滑光亮的黑子就躺在掌心上,盈润手感说明了这东西常让人在手上把玩。
「娃儿,上来陪老朽下盘棋。」仰首,酒楼二层的窗口探出一颗雪白髭须的头,中气十足的声音空响了长街,似乎不让人有拒绝的权利。
望着这喊她「娃儿」的老者,她只是一挑眉好奇着陌生老者的来历。于是,她收伞走进酒楼。
雅室里老者执白子,沉稳内敛、动而不乱;白悠然则以黑子为兵、着眼凌厉。
白悠然的棋力自是不敌老者,棋局起初还未有太大感觉,可进入中盘之后差异便明显许多,虽然白悠然总是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异军突起、绝处逢生,却还是败在老者算路精准、毫无失误之处可以见缝插针。
终盘,白悠然输了六目半。一腿盘着一腿曲起,第一杀手像个孩子般头枕在曲起的膝上,回想着这盘棋的棋路与布局。
「哈哈哈哈──娃儿棋艺不错啊!只比那死小子差一些。」盘腿端坐的老者拍着自己的腿大笑道。
「晚辈还有许多不足的地方,望前辈指点。」没管老者口里的「死小子」是谁,白悠然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她着实对谁有如此服气。而眼前老者除对弈之外,内力修为也让人不可小觑,光是笑声就已经叫有内力护身的她耳膜发疼。
「妳这娃儿命属破军,就如同利刃出鞘,只可惜还未有把刀鞘为妳掩去光芒。与家庭的缘极淡,反而是为了朋友两肋插刀。」老者端详过白悠然面容后说道,之后又停下来直摇头,「破军,意旨犀利,命里必有破而后立之事,只可惜娃儿妳尚未了解何谓破而后立啊!」
白悠然一双眼睁的老大,就是不明白老者话里玄机。
「娃儿可知晓少林拳法所求为何?武当太极所求又为何?」老者顺了顺自己的白胡子,颇像在出题目考学生的夫子。
「武功不论招式,都是用来保护自己与他人,少林或是武当功夫自然也是如此。」偏着头想想,白悠然给出这个答案。
老者听到之后又是一阵豪迈的大笑,没有肯定她的问题,取下小火炉上的热水温杯,问:「那娃儿为何习武?」
看着熟悉的步骤,白悠然自动自发的接下冲热水之后的动作,边回答道:「一开始练武是因为姐姐也练,之后是为了在家族中自保不得不练,现在……」她想起某人,手上动作一滞。
「是为了守护。」吐口气,她终是坦承。若不是为了不会武的友人,以她的懒劲打死她武功也不会再有任何进步。
「喔?守护的那人,可是娃儿的刀鞘?」紧盯着她表情变化,老者此刻像极街坊上的三姑六婆,八卦的很。白悠然本专注在打茶的动作,听到这话只抬眼一瞟,而后将手上完成的点茶推至老者面前,茶香满室。
「前辈请用。」她没理会老者的打趣。
白髯老者端起茶先是看了看打沫的成色,才喝了一口就露出赞扬之色,「茶技不错,唯缺了一味熟练。」
白悠然耸肩,没说这是她的第一杯茶,对老者的评语也不做任何感想,用上内力打发出的茶沫更加的细致绵密。而平常都是君临悦煮茶,她只在一旁负责欣赏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与品茗就行了。
「啊!喝了这茶之后老朽我更想念那死小子了。」顽童形象又出,白悠然随即淡定的无视了。他人家的家务事,莫问莫管。
「少林拳法所修为禅,武当太极所求为道。」喝完了茶,老者缓缓将起初的问题回答,「习武之人从头所练之一招一式到最后反而需融会贯通才能更进一步,就是从外家武功到内家功夫的精进。不论少林或者武当皆是练武之人,而练武之人所修为心,一旦心有罣碍无法净如明镜,修为就难再寸进。」
老者含笑看着似乎茅塞初开的白悠然,像是家中长辈对待小辈的慈祥和蔼,「娃儿,这般妳可懂了何为破而后立。」
「无法心如明镜,修为就难再有进……」她握着拳的右手一紧,闭上眼喃喃念着。破而后立…她是看破了过去,但也看不到将来,以无立锥之地的她何以自立?
「若无法做下决定,便问问自个儿的心,随着心走就不会错。」放低下来的声音,老者的话语像黑暗中的明灯为白悠然照亮不知何去何从的心。
只有卸下了背负着的过往,才能依着自己心愿在暗阁留下吧!她突地忆起季清和那夜曾说过的话。暗阁,永远是她最后的退路,是她的家。心里有了答案,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白悠然已经褪去往日外露的凌厉气质,整个人变得沉稳、锋芒内敛。她领悟了。
「今日喝了娃儿的奉茶,老朽身无长物,这小玩意儿就当个见面礼。」老者也不意外见到白悠然蜕变,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把匕首推到白悠然面前,「别说不收,那矫情是小家子气的行为,老朽可不爱。」
都把话说到这地步,白悠然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收下匕首,向着老者深深行了个礼,「悠然请问前辈大名为何?他日若前辈需要悠然之处,悠然定万死不辞。」
「老朽不过送妳个玩意儿,可不是叫妳拿命来抵吶!去去去,哪边儿凉快哪边儿去。」白髯老者摆了摆手,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她离开了。于是白悠然起身拜别这来历还是不明的高人前辈,走出了雅室。
也待出了雅室,白悠然才有闲情逸致将揣在怀里的匕首拿出来仔细观看。
古朴的刀鞘上没有多余装饰,只浮刻着朵朵祥云,刀鞘中心用着古篆写着一字,但她端详半天也不懂这到底是何字,只有将刀刃出鞘。本想试试这匕首究竟有多利,却没想指尖轻划过刃部的瞬间就被开了一口子,才这么一下,她可就知道这是把削铁如泥的好武器。
一杯茶换来一把称手兵器,怎么说都是她赚到。
撑起伞,修长身影一如来时的安静,足不沾尘的走入越来越大的雨幕中。
二楼窗口,老者看着白悠然身形逐渐模糊在大雨之中,目光移回未收的棋局之上,笑了。
「果真是个聪颖的女娃儿,怪不得那小子这样死心眼了。」
华灯初上,白悠然踩着饭点时间回到暗阁,却没想到一抹纤瘦人影站在大门的屋檐下,样子是等着她回来。
「夕楼,怎么?」她收起伞,一旁少女自然而然的接过拿着,如以前那般随侍。
「主子……」夕楼跟在白悠然身后,语调迟疑。
「都说了别叫我主子……」她在夕楼下一次开口前又说:「也别喊我小姐。」淡漠冷然的口气,熟悉的像是说过不下百次,可就是有人改不来。
夕楼嘴一瘪,决定跳过称呼问题,直奔重点,「方才本来是君公子在门口等您,可君公子突然晕过去了。」
「什么?临悦晕了!」白悠然在瞬间一愣,随后一把扯过夕楼衣领,大眼瞪小眼中夕楼清楚见到墨黑眼里燃烧着金黄怒火,「难道李睿辰没把解药送来!」
「悠然,放手,妳这样会伤到夕楼。」紫衣丽人沿着主屋通往大门的长廊走来,看着白悠然的举动蹙起黛眉,「清和要妳回来后直接到望曦院去,事关临悦。」
「该死!」到底谁才是让人担心的家伙。紫衣丽人的话才完,白悠然已如离弦的箭矢朝着内院飞奔而去。
「白芷,谢了……」夕楼揉了揉自己颈子,对自家小姐的行为无话可说,「话说,这样君公子还算是告白失败吗?主子心里哪没有他存在?」
紫衣丽人托腮,对夕楼的问题也是早有想法,「临悦与悠然啊!只能说是……缘孽。」
缘孽啊……
「清和,临悦怎么了?」一进房间白悠然就撞上正要出去的季清和,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的大,逼得季清和一个转手挣脱。
反手拉住往内室冲的友人,季清和眉头深锁道:「悠然,冷静点,临悦他……」
「他现在这样你要我怎么冷静,为什么李睿辰没把解药送来?你……」甩开季清和的手,她伸手欲掀开往内室的纱帘,却没想到里面的人先一步拉开,对上眼的瞬间白悠然只有一愣,雷电劈在耳畔都没有现在来的恐惧与害怕。
「清和,怎么了?」白衣翩然的身影掀开与内室相接的帘幕,先是看了看白悠然呆愣的表情,随即转头向着季清和问,琥珀色的眼中有着不解,「这位是……」
三个字,仅仅三个字,白悠然就知道心里头有一角地方正在崩坏,再不覆完整。
「他忘了多久?」她只听得到自己的声音,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的口。
「六年,在妳入暗阁之前,我刚才正想跟他说妳的事情。」季清和叹口气,本来欲对白悠然解释更多的都省了,看来她在一打照面的同时就什么都猜到了。而听了答案黑衣身影猛然一震、脸色刷白,踉跄着就算季清和扶住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见她这样,淡色的眼里流光闪过,微微皱起眉头。
「遗忘」失去的记忆就是得了解药也不再恢复,所以那个会拿着包容态度宠溺她的友人已经不在了、不会回来了。
「临悦,这位是……」他对着君临悦「再一次」要介绍白悠然。
「不用介绍了,没必要。」渐渐平复了脸上表情,她毫不在意似的打断季清和,一如往常勾起漫不经心的笑,只是苍白许多的唇怎么看也不觉得没事,「我要走了,认不认识都无所谓。」
六年……
六年前她与君临悦可没有这样正经的认识。
那是她以白悠然身分回到暗阁的第一天,躲在桃花盛开的树上正准备午睡小憩的时候见到了白衣出尘、淡雅谪仙的某人,那一剎那她还真以为这人是桃花树化成的。
而当她回过神后才察觉,那人…已经望着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
『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了?要不要哥哥带你出去。』他伸出手,对着在树上的她问。
『姐姐的左右手、千机公子,君临悦。』十四岁的她笑得没心没肺,与离家之前的自己截然不同,『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景然的义妹…悠然?』
眉一挑,她一纵身下树却不小心脚底一滑扑倒在谪仙身上,垫底的那人倒是将她护得牢牢。
『没事吧?』谪仙的语气总是温温柔柔好似没有脾气。
『我是白悠然,从今后还请多多指教。』半撑起身,她看着那一对琥珀眼眸灿笑道。
一看那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她就决定要喜欢这个大哥哥。
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至今,六年,一晃而过。
那人却在述说自己的心意之后将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