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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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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清和严阵以待望着不请自来的黑袍男子,却偏偏某个武功在他之上的损友仍是自顾自的观江上烟景喝佳酿美酒,还拉着当靠枕的君临悦一同无视,饶是八面玲珑的他也不免对着眼前状况尴尬。
「这便是暗阁的待客之道?」冷峻面容不怒而威,低沉嗓音一出,无边气势当头压下。
「凛楼楼主,李睿辰。」幽幽的语调突然在男子耳畔响起,才欲转头闪着冷光的白刃已先一步架上他的颈子,只消他一动便血溅当场,而耳边的声音有如索命修罗般继续开口,「不晓得阁下对我暗阁有何指教?」
不过瞬息间,船甲上的白衣男子身畔已然空无一人。
「第一杀手,一笑悠然果真名符其实。」李睿辰倒也无不悦,纵使利刃在侧依旧淡然自若,沉水似的眼里看不出也猜不透他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而说这话似乎仅仅只是称赞之词,再无他意。
「今儿是我暗阁家宴,不请外人也是自然,不晓得阁下可还有异议?」站在他身后的白悠然语调同样极轻,可在场之人包括李睿然都不怀疑若他答了肯定的答案,立刻就会见血封喉。
眼看匕首就要陷入李睿辰的皮肉之中,君临悦这才出声缓颊道:「悠然,李楼主虽是擅闯画舫,可终究来者是客,回来吧!」
「啧!」砸了砸嘴,只差没把匕首往别人颈上抹的人似乎有些不情愿,最后还是收了手眨眼回到君临悦身边。
面上虽然无过多表示,李睿辰却心惊于那鬼魅般的身手以及那周身一丝杀气也无的杀手,然更让他感到血液冰冷的,是最后那一句狠绝的话语,那音量,只有他们彼此听得到。
『李睿辰,你知道吗,我有多想杀了你,只可惜……』
只可惜君临悦开了口,像一个古朴而年代久远的刀鞘,硬是将白悠然这一把锋利冷凝的刀收回鞘内。但他却不懂为何白悠然对他会有如此强烈的恨意,就是搜索枯肠也不记得曾见过这人,因为这样一个特别的人看过定是印象深刻。
「不晓得李楼主直闯我暗阁画舫是有何要事商量?」暂代暗阁阁主职务的君临悦开口问道,而一旁矮了他半个头的人也不管现下的状况,一只手揽着他的肩,大半身重量搭在他身上,似乎不想让他与李睿辰有过多接触,一副懒散模样却未掩去眼底伺机而动的精光。
「我要你们帮我找寻一人,只要寻到她多少银两我都可以给。」李睿辰显然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主儿,一开口就是目的。
一阵风从河上过,带起料峭寒意,白悠然将绣有翠竹的大氅拉得更紧一点,瘦削身形更显单薄,一张嘴却比利刃还毒,「唉呀!敢情你李大楼主出动了所有暗卫将江南搞得鸡飞狗跳就只为了找一个人,这样会不会……」
「悠然。」轻轻的两个字,白悠然只得禁声。
「那人,是我的未婚妻子。」
答案揭晓,四方静默。季清和挑起一边眉梢,君临悦脸色不变,白悠然干脆的闭上双眼整个人挂在君临悦身上,面上表情看不出任何想法。
「还有,容我提醒你,暗阁只做情报生意,可不负责找人。」薄凉声音首先打破沉默,感觉到李睿辰扫过来的眼神,白悠然再懒懒的说道:「我是杀手,可不是你家下人。」
「悠然,让李楼主将话说完。」略微压低的嗓音,君临悦轻轻的把白悠然搭在他肩上的头、手拨开要她自己站直,口气带着少有的严厉。季清和虽然对于友人的行径不甚满意,可鉴于白悠然只会给君临悦面子的份上选择安静不开口。
「啧!要我是你我就不会答应他的任何要求,否则你迟早会后悔。」失去支撑的那一刻,白悠然半开的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对君临悦为了一个外人凶她的事万分不爽。
将系着的带子扯开,名贵的白狐大氅随手扔在甲板上,捞起甲板边上的酒壶,她视线扫过君临悦皱眉的俊容落到李睿辰身上,杀意凛然道:「李睿辰,我可不管你提何种要求,但若我朋友为此有任何损伤,我定百倍千倍回报在你的宝贝妹妹与那位南宫小姐身上。」语毕,也不管画舫还停在河中心,就要离去。
「悠然,回来!」
「一笑悠然,你说的是哪个南宫!」一直维持着冷静样子的李睿辰在听到白悠然模糊不清的话语顿时变了脸色。
站在甲板边回望着说话的两人,白悠然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眼底眉间尽是挑衅,态度明显表示着她若心情不悦,惹上她的人也别想好过。运起内力,身形一提,黑衣的纤瘦身影如轻鸿一般优雅的滑过水面,如轻云之蔽月,若流风之回雪。不过眨眼之间那人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将李睿辰的疑问留在江水上,随风消散。
伫立在秦淮河畔,乌黑发丝随着风过轻抚脸颊,黑衣女子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片刻,缓缓握紧,仰首望天喃喃道:「南宫笑已经死于六年前的那场大火,你如今再来寻找,意义何在?」
灰蒙的天空,细长雨丝落下,一下子模糊了眼前视线。
『小池塘清露踏涟漪 一圈一圈泛起
那眷恋依旧被微风凋零
翻阅相濡以沫的梦 长不过天地间
每一篇如青涩般浮现
落雨声滴答滴滴 回荡着轻声细语
犹如你唯美叹息 那么动听
城外湿呀沥沥 满地的呢喃细雨
我发现身边的你 漠然回避
绝唱一段芊芊 爱无非看谁成茧
和你对弈输赢都回不去
一曲轻描淡写 勾勒尽是我的呼吸
山穷水绝处回眸一遍你……』
轻轻哼唱着略带忧伤的悠扬旋律,白悠然站在暗阁院落里最高处的塔楼之中,好笑的看着底下季清和匆匆而过的蓝衣身影,随后再度退入塔楼暗层的阴影里。
三日了,这场雨从那日一下之后就未停过,反而有愈来愈大的趋势。同时,季清和与君临悦也找了她三天,却没想她就在他们的头顶之上,每日可见的塔楼里,反将苏州城的每一寸土地暗地里翻了个遍。原地蹲下来,她把自己关在这塔楼两房所夹的暗层房间、或说楼台里也已经三天,除了墨主之外没人知晓这密室所在,她也乐得窝在这儿寻个片刻清静。
飞檐上倒豆子似的大雨伴随着由远近的雷声,像打在耳边一样的震耳欲聋,白悠然却只抱着膝坐着,头枕在膝上双眼无焦距的落在某个地方,任由飞溅的雨滴沾湿衣服也不为所动。
她有预感,就算君临悦拒绝李睿辰的请求也一样,那人已经找上了门便不会这般容易放弃。他,是势在必得。
逍遥日子似乎所剩不多,果然啊!有人心的地方就有江湖,而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白悠然突然想起苏景然以前说过的,江湖的定义。
笑一笑,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阖上双眼,睡去。
从雨幕里冲入君临悦居住的院落,在开着的书房门口站定,季清和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抖了抖自己衣裳上的水珠。
「找不到。」季清和皱着眉,着实不懂这么一大个活人若没出城能到哪儿去。
埋首文案的人抬起头,停下握着狼毫的手,脸上表情像是早已猜到一般轻叹口气。「别找了。」
「不找了?」季清和不解,这个唇边总是噙着温和笑意的友人脑子是相当聪颖,可许多事情的应对总是埋在心底叫人猜想不透。
「她应当没离开暗阁,待我将阁里事务处理完便去寻她。」阖上手中干了笔墨的卷子放到批阅完的那一迭上面,君临悦拿过一份未批过的的继续看,并不着急。
瞧着友人淡定自若的模样,季清和也就随他去了,反正只有君临悦那温柔性子治得了白悠然疯子一般的行为。为自己倒了一杯温热白水,季清和在一边的椅上坐下,喘口气的时间里还是问了友人早该开口的问题:「为什么要拒绝李睿辰?」
再度停下书写,君临悦只简单的回了四字:「悠然不愿。」
此次苏景然远游,他与季清和分管暗阁内外事务,季清和管内务而他主外,若是重要一点的决策就由两人商讨后再做决定,这是两人多年来担任暗阁副阁主所形成的默契,毕竟主子在外游荡的时候较多,唯有这件事,他当天在画舫上就明白拒绝李睿辰的请求,当然,口气较白悠然委婉了许多。
季清和只抬眼看了他,也认了他的答案。白悠然对李睿辰的反感只怕连瞎子都察觉的到,谁让白悠然身为暗阁管理阶层之一平时却不怎么管事,难得这样反对一件事他们也只有支持一途,毕竟白悠然有着许多奇怪的人脉,有时候比他们这些真正做情报生意的更清楚一些各方势力与世家贵族间乱七八糟的事情。
「也是,若真要找到李睿辰说的那位消失多年的南宫小姐,大约也要借助那家伙的人脉…可能还有那家伙的身手。」季清和转着手里的瓷杯,看着荡漾的水波庆幸自己那时没反对君临悦的拒绝,要不然想叫那个平时懒到想让别人抱着她移动的人做事就头痛,那家伙就只有想做什么缺德事的时候才特别勤快,比如说上回逗弄赵清轶的事情。
「不过那时候悠然也反应太过了点儿,我看她那瞬间看你的眼神不只有怒气,还有杀气。」就是这样,他才更保持沉默,不然白悠然手上那把匕首随时会划到他颈上。
除了任务外,白悠然不对不会武的人动手,这是暗阁里的人都知道的,所以他们若真有事情,多半让君临悦去跟白悠然沟通,没有人会想跟时常处于疯癫状态的第一杀手坐下来喝茶聊天。
淡淡笑着,君临悦阖上手上那卷子,起身顺了顺衣上皱褶道:「罢了,我这就去寻她,要不她又不知在哪个角落算计你我。」语音才落,某人脸色一黑,显然颇有心得。
拿起靠在桌旁、前阵子白悠然送来的新伞,入手有点沉,不知白悠然又在这伞上捣弄出什么。想着白悠然没拿这些东西捉弄过他的君临悦也不甚在意,打着伞便离开院落,向着主屋的方向走去。
通往主屋的长廊上,阁内弟兄对着迎面而来白衣谪仙的身影打了招呼,而君临悦一边响应一边思索着白悠然可能的去处,眼角余光瞄见了暗阁后院最高的楼阁,忆起上回白悠然同样消失一阵子却对阁内比武场上的事一清二楚,心念一动,脚下转了方向。
为什么要拒绝李睿辰?
君临悦耳边还回荡着方才的问题,握着伞柄的手猛然一紧。
白悠然的不愿意或许只是明面上的答案,真正的原因,该是他自己的直觉,白悠然的那句警告他无法视若无睹,她彷佛已经透过江上烟雨见到浓雾之后的结局。
会让他后悔的事唯有一件,而他,赌不起那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