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執光

2、二章

　　江苏，暗阁总部
　　天才亮，主屋的门被人打开，只见薄雾中一道模糊的身影在门外随性站着，门内的人先是一诧一惊，而待看清门外之人时惊喜的心倏然冷下，皱起眉头。
　　「你怎么来这儿？」他突然十分想当着此人的面摔门。
　　黑衣劲装包裹着修长身形，姿态惬意的背倚石柱、双腿交迭，白皙纤长的手指把玩着锋利的匕首翻转成朵朵的剑花，似笑非笑的唇角挂着不正经的态度，看着门内之人的表情眼里有着浓浓兴味。
　　「我，来观赏望妻石。」
　　『碰！』
　　门内之人二话不提的摔上大门。
　　「啧啧！脾气真差。」收起匕首搓了搓下颚，说这话的人也心知肚明，这位爷也只有在说到那个人时才有此种反应。轻轻松松的翻过围墙另一端走入屋内，黑衣劲装打扮的人翩然就座，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白水，并不是太在意白水是否放过隔夜，对着眼前人继续方才未道尽的话：「墨主不过一月不在，而你又让墨主思思念念多久。」
　　「白悠然！」那张俊秀的容貌有着明显的扭曲，黑衣人甚至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那握着瓷杯的手都爆出青筋。
　　「要我没记错，小王爷，你手中那只窑杯可是墨主很爱的，你的手劲可得放轻一些，捏爆了可就不好。」某人继续不怕死的说着。
　　这一次被调侃的人可没回话，而是借着一个小擒拿手欲直接掐上白悠然脖子。白悠然当然在出口调侃的同时就做好准备，抬手格挡住眼前人毫无留情的攻击，同时退出屋子，就怕上头回来后看到满室凌乱和破碎物品会叫她拿命来抵。
　　两个武功皆属上层的人就这么在院子里面打了起来，青衣之人的招式路数如同他的人，剑走偏锋、凌厉至极，白悠然则手持细剑，出招没有固定的形式，似乎只依着四个字「随心所欲」，倒也符合白悠然那找不着调的性格。
　　若是有旁人在场看来这场比划可说是精彩万分，纯粹比划比划，可在白悠然眼里似乎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天晓得这小王爷的剑究竟有多少次以几厘之差从她的颈边划过，要不是她将九宫八卦步练到臻熟，她早死在自己说出口的话上头。
　　「赵清轶！你在干嘛！」才从陕西连夜赶回的苏景然傻眼，看着自己的恋人与得力下属一早就在院内上演相爱相杀的戏码。
　　「墨主。」白悠然一见主子回来便立刻脱离战场，看着面前二十有一、男装打扮的清丽女子，表情是少有的正经，「属下有事要说。」
　　「悠然，怎么了？」兴许是白悠然的正经影响了她，苏景然的态度也随之凝重。
　　收起细剑，白悠然拍了拍个头和她差不多高的主子的肩，原本还正经八百的脸突然垮掉，笑了出来说道：「妳家的猫炸毛起来真的很好笑，真不费我早起逗猫。」
　　听到这话赵清轶的脸都黑了，再傻也知道这「猫」指的是谁，何况在场几人都不傻。
　　「景然，妳离他远一点。」伸手将爱人揽入怀中，他手中长剑不曾稍息的直指白悠然，而被长剑尖端威胁着的人则是一脸无辜。
　　「小笑，妳又对清轶说了什么？」看着下属无辜的脸，苏景然也是无奈。
　　白悠然耸耸肩，细剑回鞘，很无视赵清轶手中的武器，「妳不在的这一个月，小王爷可想妳的紧，我只不过今早无事绕来主屋这儿看看望妻石。」
　　「清轶，你跟个女孩子计较什么？」苏景然拉住就要动手的恋人，真的不明白为何平日这样冷静的一个人怎么只要遇到白悠然就没有曾经在朝堂之上的喜怒不形于色，要多冲动就有多冲动。
　　赵清轶回头，下巴差点儿没掉了下来，哑口无言。
　　「妳说…这家伙是个女的？」他瞪大双眼看着面前的第一杀手，吊儿啷当的模样、漫不经心的态度哪一点儿像是个女的，更别提那平坦的前胸，况且这人不是上回还拉他到窑子里去找姑娘，与人调情的样子还比他这男人纯熟。
　　「上梁都不正了，你还指望下梁直吗？」白悠然挑眉，懒懒地笑着，看着那一身男装的主子，摊手，「本人大人有大量这回就不跟你计较了吧！毕竟跟个掉进醋桶的人吵这个实在是有损本人的格调。」
　　「小笑……」苏景然再度无奈，这不着调的性子到底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怎么跟小时候是两个极端呢？
　　「景然，我想妳还是与赵公子出门吧！悠然这性子妳也不是不懂，就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随后而来的人一身白衣出尘，嘴角带着的温和笑意好似能包容世上一切的事物。
　　「那好，我与清轶这就走。临悦，暗阁与小笑就交给你了。」显然不在意刚回来就要北上蜀中的苏景然对白衣男子打过招呼就要离开，留下一脸不明白世事变化太快的白悠然呆愣在一旁。
　　拉拉身旁的纯白衣角，白悠然问着不谙武功却以才智过人名满江湖、人称「千机公子」的友人，一脸被抛弃的模样道：「临悦，你说墨主这是不是抛下我与男人私奔去了？」
　　「别闹了，景然等这天到来等了很多年。」君临悦对着白悠然笑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般不好吗？」
　　一句话打消了白悠然欲尾随两人北上的念头。
　　「有情人终成眷属……」她喃喃念着。
　　「妳那时还没在暗阁不晓得这事儿，为了那假死的小王爷，主子从荳蔻之年就等到现在，这还不够久吗？」另一个潇洒的声音跟着主人一齐来到两人身边，暗阁的另一名管事，季清和。
　　抬头懒懒瞟了季清和一眼，白悠然没说她或许比这几个大男人都明白这七年的事情。她与墨主的相识，远在十年以前，只是鲜少有人知道罢了。
　　望着逐渐清朗的天，白悠然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笑，上前搭住了季清和的肩道：「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办个家宴庆祝一下，庆祝墨主长年等待有了结果。」
　　「想吃想玩还想找个这样烂的借口，果然只有妳白悠然会做这样的事。」季清和对此鄙视之。
　　一个箭步轻移挪开某人魔掌，却在下一刻又被缠上，一个小擒拿手扣住白悠然手腕外转却又让她像条滑溜的蛇一样脱离手里，两人就这样来来往往十几招，最后以白悠然死死的勾住季清和颈子作罢。
　　「你办是不办？」威胁逼迫的口气，她勾在他脖子上的力道猛然加大，闹得季清和不断挣扎。
　　「办、办、办……」这不办他就死人了，谁会不应。
　　「那么地点便暂定于秦淮河上，画舫笙萧、歌舞美酒，还可欣赏江上美景，对于这样安排悠然可满意？」一直在一边笑看着两人互动的君临悦在季清和答应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白悠然像个得到糖吃的孩子，一个箭步跃至君临悦身旁拍了拍友人的肩，大笑道：「就临悦最懂我。」
　　君临悦琥珀色的眼眸含笑，对于白悠然的脾气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与包容。
　　「你迟早宠坏这家伙……」这是在旁揉着颈子的季清和对君临悦的感想。

　　江上
　　一片杯盘狼藉后，白悠然拖着季清和到甲板上吹风醒酒…或说继续喝酒，而被拖出来的人看着对世事漫不经心的友人叹了口气。
　　「听说凛楼楼主这一回的动作之大，恐会撼动整片南方。」背手负于身后，季清和伫立甲板上望着秦淮河上烟雨朦胧的美景却无心欣赏，「动用了江南各处的暗桩就为了找那一人，看样子是势在必得。」
　　「清和，你啥时抢了临悦饭碗？」坐在甲板边上，白悠然灌了一口珍藏已久的桃花酿，一手拨过江水面漾起一圈圈水纹。「情报这事儿怎么会从你口中说出来。」
　　衣袍与地面磨擦的声音从远而近，犹带暖意的大氅披上肩头，温润声音有着笑意，「是我告诉清和的，毕竟这一阵子的江南不太平静，是该做好准备。」至于准备什么，温润声音的主人并未继续说。
　　从船舱走出的君临悦就着友人身畔盘膝而坐，接着无奈的看着某人原本就不直的身子一歪，直接靠在自己身上，白皙修长的手指拎着酒壶在他面前晃。
　　「要不？我分你一口。」秉持着不白占自己人豆腐的原则，将友人当靠枕的家伙很爽快的分享出自己的酒。
　　看着递过来的壶愣一阵，比白悠然还漂亮的手接过酒壶轻抿一口，潋滟红唇覆上一层水光，两位友人没注意到此刻他望着远山的眼神不似往日淡然，而是深邃的幽暗冷凝，半点没有平日温柔谪仙的模样。
　　该说每个中途加入暗阁的人背后都有一段故事，或者云淡风轻，或者刻骨铭心，唯一相同的便是他们都在等待，等待着抛弃的过往在时间中逐渐遗忘，或是追上眼前。
　　「悠然，真是不简单。」君临悦将酒壶摆回白悠然手中，想起友人这六年来每到春天就不曾间断的准备酿酒事宜，轻笑道：「看来妳这几年春季没白忙了。」
　　「啧啧！白悠然妳这心也太偏。」看着君临悦喝过却没他一份的美酒，季清和忍不住抱怨道：「怎么临悦有我却没有？」
　　白悠然一个挑眉，拍着大腿大笑，「有，清和你怎么可能没有，南地窖十几坛女儿红就等着你哪天成亲开了闹洞房。」
　　「妳…妳知不知道女儿红是嫁女儿时才喝的？」被调侃的某人额角青筋狂跳，总觉得每回和白悠然说完话都要回去煮青草茶喝，降一降火气。
　　甲板边上黑衣人影耸肩，调笑依旧，「江湖儿女，自是不拘小节。」
　　「妳也太不拘小节…话说妳的骨头呢？」季清和看着几乎躺在友人身上的杀手，突然有种欲动手将她丢入河中的冲动。
　　「我全身骨头今儿外出，赶明儿才回来。」白悠然再喝一口佳酿，江上清风吹的她微醺昏昏欲睡，「所以等等临悦要背我回去啊！」
　　这根本得寸进尺。季清和还想劝告君临悦别老宠着她，君临悦却已经答应。
　　「好。」他好脾气的笑笑。
　　半瞇起的眼里突地一抹黑影跃入，认出来者，白悠然微挑起一端眉梢，唇角笑容少了几分真心，多了点防备与冷淡，抬手再灌下一口酒。
　　「凛楼楼主……」对于突如其来的客人，游走江湖的季清和怎可能认不出来，只是没有想到刚才话里提到的人一下就出现在自己面前。看来这人是准备要找暗阁帮忙，或是合作了。
　　黑衣来客从越过江面到达画舫，画舫上三人皆是处于静默的状态，各有心思。
　　沉默、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