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行》栗子卿

11、大雪宫

　　十一、雪宫
　　回鹘王子全身僵硬的靠在一株胡杨树下，再次看见女人那绝美的一张脸时，已经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力量，居然能单手掀翻那样一匹巨兽？
　　自己居然……居然抱着这个女人跑了几天的路？
　　女人冲着侍雪女淡声道：“你走吧，我无意冒犯你。”
　　侍雪女擦了擦泪，怨恨的看了她一眼，牟羽只觉得好笑，怎么她一个三十岁的女人，看起来却委屈得像个小姑娘？
　　寒风一紧，悄无声息的，风里又传来另一个女子的笑声：“央金，你又哭了？怎么这么没出息，每次都被人欺负成这样？”
　　侍雪女央金仰头怒道：“平措！你就会说风凉话，每次看到我被欺负，你都不出来帮我！”
　　“我凭什么帮你？又为什么要帮你？雪圣兽没了该受罚的是你又不是我，纵容多吉出来咬人杀人的也不是我，再说了，这小姑娘出自河西卫氏门下，你打不过她，又有什么奇怪的？”
　　侍雪女一愣，扬声道：“你说什么？她出自河西卫氏门下？”
　　“难道你没看出来？”
　　话音刚落，只见高高的胡杨树上飘飘悠悠的落下一名极美的女子，看着不过双十年华，满头璎珞，遍体绫罗，容色却是极冷，指着那精钢软件道：“她手里拿着的是卫氏的雪影剑，身边还跟着雪玉鹞，央金呀你真是平时太过偷懒啦，不止修为不精，连见识也如此短浅。”
　　牟羽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三个美人，可女人似乎浑然不解的皱起了眉，将精钢软剑藏在身后，平措打量她一眼，笑道：“你师父是谁？卫临河？还是卫延封？”
　　女人扭过了脖子，淡淡的哼了一声，却不答话。
　　牟羽生怕她会因此得罪了她们所说的雪宫，笑着走上前去替她答话：“这个妹妹眼力实在绝佳，她师父正是河西卫氏、如今的安西都护卫延封。”
　　话一出口，女人就皱起了眉，可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五个鲜红的指印又出现在了回鹘王子的脸上，打得他捂着脸颊怔愣愣的，略有些懵。
　　平措收回了手，似笑非笑的道：“好没规矩的小子，张嘴就叫妹妹，妹妹是你能叫的？要叫师尊！”
　　手持软剑的女人忍不住扑哧一笑，淡淡的道：“让你多管闲事。”
　　平措看着她的眸子却多了几丝惧意，瞪着眼道：“卫延封——真的是你师父？”
　　“不是！”
　　女人倔强的扭过了头。
　　“你这雪影剑是我雪宫之物，五十年前被卫氏先祖带出了雪宫，你若非师从卫家，那么这剑是从哪里来的？”
　　“反正不是他！”
　　牟羽舔了舔嘴唇，继续大着胆子赔笑：“各位女侠，大家有话好说，千万别伤了和气。”
　　平措沉默片刻，忽然双手合拢，双手合拢，低头道：“罢了！我托木尔峰大雪宫向来与河西卫氏井水不犯河水，你即使不承认，可你手中拿着的雪影便是明证！况且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即使宫主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怪罪你的——你们走吧！”
　　说罢转头对央金冷冷的道，“你纵容圣兽伤人在先，还不快收敛圣兽尸骨随我回去？宫主这几日正被恰果苏巴那小子气得不轻，明天日出之时若是还分不出胜负，就要如约放他下山了，宫主咽不下这口气，正在雪宫大发脾气呢！”
　　央金听了吓得不轻，拉着平措道：“要是宫主知道多吉死了，会不会更生气啊？”
　　平措伸出食指往她脑门子上狠狠一戳，摇头道：“你这个没出息的，多吉死了不打紧，你打架输了她才生气呢！”
　　这两个人看起来颇有意思，平措明明比央金小了十岁，可看起来却比央金沉着尊贵，央金抱着多吉的头颅跟在平措后面慢慢的往山上去了，雪怪也乖乖跟在后面，牟羽心念电转，忽然低声道：“你不是要去沙陀？现在机会来了！”
　　她不习惯他靠得这样近，退开半步，用眼神询问他。
　　回鹘王子笑容藏着几丝诡秘：“你不知道她们刚才说的恰果苏巴是谁？”
　　“你有话直说。”
　　她皱起了眉。
　　“恰果苏巴就是沙陀王子！他老子沙陀王到了暮年犯糊涂，宠爱年轻貌美的吐蕃公主，双方一直不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在她们所说的雪宫里。”
　　是被雪宫抓来的，还是被吐蕃公主设计陷害的？
　　她沉吟片刻，静静的道：“他和吐蕃公主不和，那一定是和吐蕃的对头要好了，那也就是我们安西的朋友了，只是——不是殿下你的朋友，你告诉我他是沙陀王子，是想我去救他，然后你好趁机和他谈条件，让沙陀和你回鹘结盟？”
　　回鹘王子听了，脸色青白不定。
　　她微微一笑：“那么好，咱们就跟着她们上去，去大雪宫！”
　　牟羽足下却未动，她走了几步，回眸道：“不走么？”
　　回鹘王子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个女人！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既不让他伺机与沙陀王子结盟，还不让他自己逃命？
　　她身形如风，一晃眼就回到了他的身前，摇头道：“不行，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拿什么理由去沙陀？”
　　天山南麓的漫天大雪中，回鹘王子一边艰难的沿着陡坡往上爬，一面几乎心里呕血。
　　他在后面咕咕唧唧的，前面的女人回眸道：“你在说什么？”
　　牟羽迎着风雪，眯起眼从后面看着她杨柳般的腰肢：“我在想，恰果苏巴为何会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可是一国王子，也是草原上最尊崇佛陀的人。”
　　她想了想，没有答话，只是四肢并用的往上爬去，远远的跟在央金和平措二人身后。
　　雪宫之人是天山之巅的征服者和崇拜者，她们竟然能在这样的地方如履平地，不知道爬了多久，养尊处优的回鹘王子只觉得苦不堪言，喘着气往后仰倒，精疲力竭的陷在雪地里，往嘴里塞了口雪，摆手道：“不行了，不行了，他娘的累死我了！”
　　“嘘——”
　　女人仍精力充沛，伏在雪地上冲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把剑鞘一侧递给他，轻轻一拉就把他拉了上去，只见眼前一亮，托木尔峰之巅便近在眼前。
　　明月如银盘，大雪满天山，这样人迹罕至鸟踪灭绝之地，居然藏着一座无比恢弘的汉地建筑！
　　“这是……这是……”
　　那门口没有守卫，放着两尊汉白玉雕的巨兽，牟羽忍不住揉了揉眼睛，眼看着平措和央金一起走了进去，才确定这不是海市蜃楼。
　　身边不怕死的女人站起身来，径直向那大门走去，牟羽赶紧跟上去：“这么高的门，咱们怎么进去？”
　　总不至于飞进去吧？又不是长了翅膀的鸟。
　　她已背负长剑走到了大门之前，用眸光丈量了一下高度，摇头道：“我也做不到。”
　　“怎么办？”
　　她摸了摸那守门巨兽的爪子，抬头道：“踩着它，爬上去。”
　　雕梁画栋的大门下，汉白玉的台阶忽然抖动起来。
　　牟羽大惊失色，下意识的想把她拉回来，却见门口两尊雪白的巨兽竟然也摇头摆尾的动了起来，两只巨大的前掌向着他们直立而起，胜过雪怪百倍的嘶鸣声瞬间响彻山巅！
　　雪玉鹞扇着翅膀猛的腾空而起，莫说牟羽，连她的脸色也白了白，闭上眼用定力与之抗衡，守门巨兽屏息片刻，轮流朝他们嘶吼起来，牟羽被风掀得往后滚了两滚，抬眸看去，只见天涯之巅上两只巨兽狰狞无比，而她娇小的身躯裹在雪白的大氅里，青丝飞舞，单手持剑与之相对，脸上依然毫无惧怕之意。
　　奇怪的是，那两只巨兽一见那雪影剑就立即敛了呼啸声，似乎情态甚是恭谨，在地上伏了伏，就回到了原位。
　　来去倏然，风雪四寂，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回鹘王子胆战心惊的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那神兽研究半晌：“这东西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不知道。”
　　她摇摇头，“不过，现在它肯定愿意让我们踩着它进去了。”
　　踩在琉璃瓦上，月华如霜似醉，向雪宫里俯瞰下去，只见雪雾缥缈间错落的立着百十座亭台楼阁，飞檐翘起，画壁上刻着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仙女，再往后看去，远处似乎有玉石堆砌的假山和深碧色的温泉。
　　整座雪宫却似空无一人，看起来毫无生气。
　　回鹘王子惊叹之下冲口而出：“这就是雪宫？”
　　在这天山之巅，竟然有这样鬼斧神工的造化？简直不可思议！
　　女人只是一笑，抚了抚雪玉鹞的脑袋：“乖，去找找恰果苏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