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终正寝》释加安

19、一起用膳

　　绿竹在我院里没待多久，就回去了。走的时候有些欲言又止，但到底没说出什么。我看着她离开萧府，坐上马车。那辆马车奢华富贵，旁边跟着几个宫里的人。他们照顾着绿竹，很是恭敬，我想太后对绿竹该是极好的。我还是皇后时，对太后的印象就只是一个不苟言笑，端庄肃穆的深宫妇人。她不常露面，甚至免了宫妃们的请安问候，每日只是在佛堂待着，对段尘伊也甚少露出笑容，倒是没想到如今绿竹能入了她的眼。

　　送罢绿竹，我正想回去看看父亲写给我的那封信，却碰巧遇到萧九回府。他没有骑马，是从马车上下来的，行动间淡蓝色的长袍如行云流水，更显得他的温润挺拔。我从门里走出，迎上前去，他却没有朝我走来，只转过身，撩开马车的门帘，伸出手牵出一只玉手，两厢交握，仔细的搀着那人下了马车。

　　“原来是和李三思一起出去了。”我心里想着，估计他们还没有看到我，便转身快步回去了。没注意到自己的举动有些狼狈，也有些莫名其妙。也没注意到，萧九转身后看到了我的衣角。

　　回到自己的小院后，我便去翻找父亲的那封信。那笔迹一如既往，像父亲一样端正严肃。我慢慢拆开信封，取出信纸。父亲并没有写很多，大致看下，无非是叫我注意身体，不要想太多，只是在信末，说了一句“愿吾女可与萧九共白首”。关于萧墨仪，仍然未提及分毫。我想我要主动去寻找真相了。

　　“夫人，老爷今晚要过来用膳。”妙音突然推门进来，声音比往常还要响亮，肉眼可见十分兴奋。“这可是老爷第一次要来我们这里用膳呢。夫人，您快些整理一下，把这沾着泥巴的衣服换掉吧。”她比我还要着急，说着话，人已经跑去帮我挑衣服了。我刚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有些不知所措。起身先去洗漱一番，又换过妙音拿过来的衣服，整个人看起来倒真是生动了不少。正在这时，萧九推门进来了。

　　妙音识趣的躬身退了出去。这件小小的屋子便只剩下我和萧九。我静静的看着萧九，坦然面对自己的情感，感受自己的心跳。我要先踏出这一步，这样才能从蜷缩的那个壳子里真正走出来，才能一步步的熄掉自己心中的那团火苗。

　　“安安，下午做什么事呢？衣角上都沾了泥巴，可是又在琢磨那些药材？”萧九的声音很温柔，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的感觉，可我现在听起来竟然有些恶心。我强迫自己将他们重叠，用眼前的画面去覆盖记忆里的那些瞬间。

　　“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

　　“安安是觉得无聊了吗？不如明日我陪安安去逛街吧？”

　　“不用。我不喜欢逛街。”

　　“安安撒谎。你以前最是喜欢逛街了。你说你喜欢热闹的集市，那样会感觉生活很鲜活。”

　　“是。你也说了，那是以前。”

　　“安安...现在也可以的。你喜欢的，我总会陪你。”

　　“现在永远不会是以前。”

　　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安安。每听一次，我的心就会痛一次。这是属于我和萧九的称呼，难道要让我把它也覆盖掉，也忘记吗？

　　“不愿便不去吧。安安，来，我们吃饭吧。我特意让厨房准备了你最爱吃的菜，你尝尝。”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我能感受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我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确是是我之前在家时爱吃的那些菜。萧九夹了一块送到我嘴边，我偏了偏头，自己重新夹起一块，放到了嘴里。没想到入口竟真的是那份熟悉的味道，我一时有些恍惚。

　　“怎么样？”萧九轻声问我，眼里满是期盼。我点了点头，不想开口说话。萧九见我满意，眼里笑意更甚，停不下来似的，一直往我面前的小碟里夹菜，直到再放不下才作罢，他自己倒是没吃多少，好像我吃饱了他也不饿了。

　　我吃了几口，突然没了胃口。再喜欢的饭菜，被人盯着吃也吃不下去，更何况盯着你的那个人，你现在怪讨厌的。

　　“我吃好了。叫人撤了吧。”

　　萧九的笑容瞬间消失，眼里闪过受伤。我却只当没看到，说道：“老爷，妾身种了一天的地，乏了，想休息了。老爷回去吧。”

　　“安安，你该叫我夫君的。”萧九轻轻的说，视线却落到地上。

　　我不作声，兀自起身，走到梳妆台坐下。萧九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走到了我身后，手从我的后背一路摸上我的脖颈，我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安安，到底要我怎样，你才会原谅我。”

　　“除非萧墨仪活过来，或者，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镜子里映出萧九的脸，本该倾倒众生的面孔现在皱成了一团，双眼发红，像是要哭出来。“我发誓，安安，萧墨仪不是我杀的。我从未想过要害她，更从未想过要害你。那晚，是我没有保护好她。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找出杀死仪儿的凶手。安安，我求求你，你相信我吧...”

　　萧九的声音终于不再镇静温柔，最后一句甚至已经有了哭腔。我突然想起那日在城墙脚下，看到被众人欺辱打骂的萧九，那时他一身脏污，蓬头垢面，但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现在的萧九却比那时更显落魄悲伤。可，那城墙下的小乞丐是装出来的，现在的萧九又如何让我相信是真实的呢？

　　“杀死仪儿的凶手我会自己找到。时候不早了，老爷去休息吧。“我拔下一根珠钗，头发散落，遮住了面容，也遮住了自己一瞬的心软。萧九的手还放在我的脖子上，却没什么力气，终于随着垂下的发丝滑落。“安安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