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终正寝》释加安

15、往事4

　　他来相府已有二十余年，对于相府大小事情该是皆有所知，当初萧九那批试药男童便是他采买进来的，不过自从萧墨仪死后，倒是没再见过他。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好好说给皇后听听。”段尘伊坐到桌边，斟了杯酒，自顾喝了起来，不再看我。

　　“是，皇上。”朱管家转过身，朝我行了一礼，面色惨白，双腿瑟缩，像是要支撑不住，“参见皇后娘娘，小的是萧相国府上的管家，娘娘您是知道的，在这之前一直负责管理相府的下人和各种大小杂事。在皇后，呃，先皇后嫁与皇上的前一天晚上，小的本是奉命将礼服送去先皇后试穿，因事关重大，没有假手于人，我是亲自去的。但在路上，却碰到了老爷。老爷说他正巧要去找先皇后，便要我把衣服交给他，让我回去了。我照办，回了自己的去处，突然发现少送了一件腰带，便急忙赶回去先皇后的住处，却发现老爷在先皇后的房间里，正在说着什么。”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这个时候出声打扰，里面的声音却突然大了起来。我听到老爷对先皇后说：‘仪儿，这是为了你好。你之前和爹说，你不喜欢皇上，所以只要你明天喝了这假死药，我便可以让你以后重新换个身份，自由潇洒的生活下去。’ 先皇后接着说道：‘我不要，爹，我现在很喜欢皇上，我不要接受这种安排。你为何要执意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呢？我真的喜欢和皇上在一起的。’老爷听到先皇后的话，像是无奈妥协了一般，答应不再逼先皇后。我听着老爷是要推门出来，连忙偷偷藏了起来，等老爷离开了之后，才准备回去，却又在那时看到萧九进了先皇后的住处。”

　　“他在里面待了没有多少时间，就出来了。我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只是隐约看到萧九把什么东西交给了先皇后。”

　　“第二天，也就是先皇后大婚的日子。我听到先皇后席间暴毙，知晓这必然与那天晚上的事情有关，很害怕被人发现，所以就和老爷说家中老母重病，无人照料，老爷也放我出城了，只是在这半路上......”

　　“半路上，被朕派的人抓住，连带着他那老母，妹妹，孩子，一并捉了回来。”段尘伊嘴角带笑，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突然伸手一掷，酒杯被狠狠的砸在朱管家的额头上，一道鲜血瞬间沿着他的额角流下，啪啪的滴在地面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心神一震，我走到朱管家面前，朝他递去一张手帕，又慢慢扶他起来。“朱管家，你来我们萧家少说也有二十年了，你是看着我和萧墨仪长大的。我记得小的时候，萧墨仪因为经常见到你，不常见父亲，甚至以为你是父亲，对你很是亲近，我自问，萧家待你不薄。”我拉起他拿着手帕的那只手，朝他的额角伸去。手帕沾血，血红一片。我手下用力，手帕便狠狠的按在还在出血的伤口上，“你可知，污蔑朝臣，在皇上面前信口开河，是个什么下场？”

　　朱管家猛的扑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额角一片血肉模糊。“小的不敢，小的不敢。皇后娘娘，小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便让我满门不得好死！”他又跪爬到段尘伊面前，伸手攥住他的裤脚，连连磕头，“皇上，皇上，小的说的都是真的，是小的亲眼所见。皇上，求皇上开恩，放了我的家人。皇上，只要您能放了我的家人，小的一条贱命任您处置。求皇上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来人，把他拖出去。和他家人关在一起吧。”段尘伊沉声下令，又恢复成朝堂上熟悉的那个君主。

　　我在脑中飞速思考，想着这一切之间的关联。朱管家说的应该是事实，那天晚上，父亲出于某种考量曾想要萧墨仪在大婚之夜假死，后面不知有没有改变主意，可是最后假死却变成真死。也就是说，那天有可能父亲并没有做安排，即使安排也是假死酒，但是有人却偷偷做了手脚，将萧墨仪面前的那杯酒换成了真正的毒酒。而且最后站在萧墨仪身后的是萧九，他该是最有嫌疑的那个人，但是父亲却第一时间站出来说这是一场意外，他是想要保护萧九，父亲和萧九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萧九知道父亲曾经的计划吗？或许原本就是他们一起谋划的？萧九给萧墨仪的东西是什么？

　　“安儿，我知道你现在还是很疑惑，或许朕告诉你萧九的身份，你就恍然大悟了吧。”段尘伊的语气让我觉得害怕。每次他要伤害我的时候，都是一幅快乐天真的模样，让我不自觉的把他和以前的段尘伊重叠起来，然后再被他亲手打破这种幻象。

　　“呵，说起来，萧九啊，还是我的弟弟呢。啊，不对，该叫他段尘伧，皇阿玛金口玉言起的名字，被埋没了这么久，真是可惜。”

　　“萧九就是段尘伧，是先皇的第三子，良淑皇后唯一的儿子。在我小的时候，我的母妃总是告诉我，段尘伧生来就是要抢我的皇阿玛的，他还会抢走我的皇位。我总是很害怕，所以从不主动与他说话。但我其实好羡慕他，皇阿玛喜欢他，良淑皇后温柔亲切，总是抱着他。”

　　“但好在我还有大哥段尘寅。我的大哥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很优秀，是母妃的骄傲。因为有他，我上太学的时候还可以偷偷懒，即使被太傅捉到，大哥也会帮我求情。他教我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他说我要待人友善，要心系百姓，他说段尘伧也是我们的兄弟，我们要相互扶持，一起守护永兴国长盛不衰。”

　　“这样好的一个人，却死在了班师回朝的路上，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永兴国的君主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