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遇见的你》旧墨几许

3、你在这

　　灵微山，苏家小姐闺房内。
　　彼时，苏夕和正坐在躺椅上假寐，却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琴心从外面疾步走来，推门而入时，步子显得又些慌乱，全然不似平日那般沉稳，见棋韵正在打盹，轻步走去，轻轻拍了拍棋韵。
　　“ 小姐快醒了，一会必然要喝水，你先去烧着，别又一会子要喝还是烫的。”
　　“好，我这就去……”
　　支开棋韵，琴心走近苏夕和，气息有些不稳。苏夕和缓缓道，“你难得有这么着急的时候，看来这次的事情很复杂。”
　　“小姐，林家老爷深夜拜访，老夫人原想推辞，林老爷却扬言，若不出来相见，老爷在狱里日子了就没人担待了。老夫人逼不得已，深夜相见。”
　　苏夕和睁开眼，眼眸幽深凌厉，全然没有白天的半丝呆滞。“书香可去？”
　　“林老爷摒退一众侍女，只独独和老夫人谈话。书香实在没办法，就在屋顶掀开瓦片听。”琴心一口气没提上来，噎了一会，看着小姐不急，自己却是急的眼泪都下来了。
　　“小姐……林老爷不知为何说要提前婚礼的日子，老夫人拖到了最晚的时间，就定在了五月，我们计划尚未完善，我担心……”
　　“琴心，我只问你一句，婚礼那天人是否最多？而我们计划最需要的是什么？”
　　琴心会意，看着小姐那样独立自信，心里不由多了几分笃定……其实小姐从未失去某些记忆，只是苏宅耳目众多，不得已才为之。
　　“而且……他说过，我们会见面，我绝不能和林大哥成亲。”
　　“小姐……这林家人个个觊觎苏家的琉璃佩，你还对林家少爷不设防，未免太过轻率了。”琴心不解，小姐每次见到林少爷就像是个没心没肺的孩子，表现的天真不谙世事。
　　“琴心，我不设防，仅仅是因为我想看看林方觉有没有参与其中，他若是对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都无所不用其极，那我今后也不必对他手软。”苏夕和抿了一口水，继而说道，“而且，这琉璃佩本就不是苏家的，这是我十二岁那年父亲在叶家离开灵微山时与叶家定下十年之约，双方交换的信物。”苏夕和摩挲着那方琉璃佩，看的出神。
　　“快十年了，终于在我二十二岁时等到了他，无空大师所说的……命定之人。”苏夕和将头枕在手臂上，闲闲地挑着灯花，烛光印在她的脸上，异常温暖。
　　自此，一夜无话。
　　翌日，苏家悄无声息地新添了许多人手，书香将这件事告知了苏夕和，彼时，苏夕和正在研究棋局，苏夕和只冷冷地笑了笑，便摆了摆手，纤指又执起棋子继续看棋局，这棋局一看便是一上午。走过的侍女们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苏宅偌大的陌归阁内，苏家小姐不施粉黛，只略略披着红锦斗篷，玉手纤纤执着白子，凝神沉思。
　　林宅内，林方觉正在看几个重要文件，佣人们都不在一旁侍候，独留秘书孙情在那，孙情虽有些不悦，仍照旧在一旁报告苏家小姐的日常。林方觉听后，倒是破天荒的停下了笔，手指轻叩着桌面，盯着文件，只一瞬，眼神闪过一丝阴鸷，就连孙情也没有发现。
　　这一日，天气格外晴朗，而苏夕和似乎格外欣喜。原来是长久不见的未婚夫登门拜访了。林方觉一改往日的严肃，正坐在老夫人那与老夫人闲聊。俗话说，人有千面。而林方觉现在那一面，更像是祖母膝下的孙儿……
　　苏夕和小跑过来的时候，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颇有些儿孙绕膝的感觉。怒了怒嘴心想着，掩饰的真好！老祖母远远的就看见自家孙女过来，今日高兴，便招手喊起来：“夕儿，快过来……你林大哥来了。”林方觉顺着老夫人的方向，看见了不远处的苏夕和。少女娉娉婷婷地站在阳光下，妆容淡雅清新，似清水芙蓉，天然无雕饰。苏夕和随即莞尔一笑，天真无邪，便又抬步走了过去。
　　少女走在阳光下，走进时，迎着阳光，似有万丈光芒，林方觉有那么一瞬失了神，竟有了要过一辈子的想法，却又兀自嘲笑自己，不动声色地轻挑了下眉，苏家，只不过是林家的棋子，垂了垂眸子，抬头对上苏夕和温婉的眼神，林方觉也笑以回礼。
　　“祖母，林大哥。”苏夕和俏皮的闻了声安。
　　“夕儿看见你林大哥，怎么，连路都走不动了……”老夫人打趣到。
　　“祖母就别取笑孙女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孙女这是定力够，方才站了一小会，您不看看，咱们府上的丫鬟们，个个都被林大哥迷得神魂颠倒了……”苏夕和边说还煞有介事地指外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苏老夫人像是兴起，“这样美的男子，与你做夫君，可好？”
　　“祖母若再打趣孙女，孙女便走了！”说着，苏夕和还轻轻跺跺脚，作势要走。
　　“真是女大不中留啊，方觉啊，你也有好一阵子没来看夕儿了，你们年轻人好交流，我老婆子就不陪你们了。”说着苏老夫人便唤来老妈妈，末了，还不忘加一句：“夕儿，照顾好你林大哥。”
　　苏夕和听了这话，便头也不回地回了陌归阁。林方觉在丫鬟带领下也随后就到了。
　　苏夕和的房间，与一般闺阁小姐的别无二致，最显眼的，就属那张棋案，想来应该是她每天都看的棋案了，如此爱棋成痴，倒真是个小孩。
　　苏夕和刚换完衣服，出来便看到林方觉坐在她常坐的位置，看着她的棋案。苏夕和不悦地蹙了蹙秀眉，见林方觉发现她，没心没肺地笑了笑，快步过去。
　　“林大哥在看我的棋局？嘻嘻，我这都是雕虫小技，怕是入不了你的眼。”苏夕和挠了挠头。“哎呀，我的白子都被黑子围住了，这可如何是好？”苏夕和撇撇嘴，摊了摊手，还煞有介事地摇了摇头。
　　林方觉见状，真以为苏夕和困惑不已，便缓缓开口道，“白子是没有机会突出重围的，黑子若是没有缺口，白子，必死无疑。”
　　苏夕和若有所思地说，“是吗？那便如此吧。只能怪我棋艺不精了……”
　　苏夕和到底，还是失望了，少年时那个林大哥再也不在了，现在的林方觉或许有些心机抑或是更加善于权势，只能说，今日棋局一问，苏夕和很清楚，自己再也不能在林方觉面前无所保留。林方觉此人，就传闻来说，善于弄权，做事从不心软。传言只怕不假，还更有甚者。看得出，此人杀伐狠绝，置人死地不留余地，着实心狠手辣。
　　之后，苏夕和便再没兴致和林方觉聊这棋局了，实在找不到推脱的由头，只得和林方觉胡诌了昨夜没睡好这一谎话，堪堪打了好几个哈欠，表现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也不知林方觉是未曾察觉，还是全了苏夕和的谎，也没有阻拦，只说自己在书房看书便可。
　　苏夕和一时也摸不清林方觉了，想了想书房无甚机要，也就随他去了，离开时只差人好生照料了，也无他话了。
　　匆匆又是半日将过，晚间时分，孙情来找林方觉，似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林方觉只匆匆拜别老夫人，便做大事去了。这边苏夕和回了里间竟真沉沉睡去，林方觉走时差人来支会了一声，那人见苏夕和睡着，便赶忙回去回话了。
　　苏夕和是被老夫人差来的秦妈唤醒的，苏夕和原是要闹觉的，见是秦妈也就无甚了，但迷迷糊糊中听见老夫人说要见她，一众下人帮忙，穿戴整齐之后，苏夕和便向着老夫人的宁澜院去了。
　　一路上多了些许精致的小灯，许多花木也多是未见过的。苏夕和暗想，不过是为了拿到琉璃佩，还要个婚礼，办婚礼就算了，如此大费周章，这林家莫不是有金山银山？看了直直让人叹息。
　　秦妈见苏夕和顿了脚步看着这些灯，笑着说道：“夫人说，近日会有贵客来。”
　　苏夕和也不多做他想，贵客便是贵客吧，对于如今的苏家，贵客也未必好。
　　老夫人院子只留几个丫鬟在，看到苏夕和过去了，连那几个丫鬟都下去了，惹得苏夕和一阵狐疑。若不是老夫人声音从里间传来，苏夕和怕是会拉着书香一起进去。
　　进门一见，祖母今日难得地在院子里用晚膳。
　　“夕儿，今日难得，我们祖孙俩吃顿饭。”老夫人慈爱地看着自家孙女儿。
　　苏夕和应着坐下了，一顿饭祖孙俩吃的甚是温馨，饭间老夫人也并无他话，只一味地叮嘱苏夕和，要多吃点。
　　待苏夕和回到陌归阁已是晚间，饭后祖孙俩聊了好久，今日的老夫人似是没有困意，一直拉着她说话。苏夕和却只记住了几句话。
　　“林家小子我是看着长大的，断断不是你的良配。楚家那个，看着不成器，却是四家中最为奸诈的。叶家那孩子，小时候便是对你极好的，只是这几年不知怎的断了书信，幸而当年约定，你二十二生辰后他们必会回灵微山，将你托与他们我最是安心。夕儿，别怨怪祖母，林家那婚事，祖母也是无奈，这两家，必有一家害你父亲入狱，你父亲一生只以教书为己任，断不会做那鸡鸣狗盗之事！”
　　现在想来，林家对苏家是觊觎已久了。从宁澜院回去之后，苏夕和夜不能寐，又是一夜盯着棋局，待到天空将显鱼肚白的时候，才睡下。
　　醒来时，苏夕和只觉得府中热闹非凡，起身喊人，也不见有人应和。想来都去凑热闹了吧，转念一想，平日对这些丫鬟太好，自己醒了也不见有人来，这热闹竟如此好看？
　　怪哉怪哉……要不也起来凑热闹去？热闹嘛，有人才行，待梳洗梳洗以后也是能凑的。
　　这样想来，心下宽慰甚许。便兀自懒懒地穿衣了。琴心端着茶果进来，见苏夕和在穿衣，便急急道，“我的小姐，快些吧，叶少爷等您好久了……”
　　叶少爷？苏夕和把脑子里姓叶的人都搜索了一遍，只记得叶彻然此人姓叶，但人家说了是作曲的，哪是什么少爷？大约是那久居在外的叶家了？
　　纳罕道，“叶家的少爷？不认识不认识……”摆摆手，打发琴心让丫鬟端水来洗漱。
　　琴心却是一脸古怪的笑了笑，看的苏夕和心里发怵。
　　说来，叶彻然好不容易处理了所有的琐事和叶老爷子、叶老夫人回了灵微山，叶老爷子气还没喘顺，便被叶彻然拉了直奔苏府而来，老爷子直骂叶彻然不孝，但还是携着老伴去了苏府。
　　苏老夫人长久未见挚友，和叶家两老相谈甚欢，叶彻然今日穿戴休闲随意，但谈吐举止间，深得苏老夫人欢心。苏老夫人差人去找苏夕和，传话的人说苏夕和还在睡，苏老夫人歉了歉身，略有些惭愧的说道：“夕儿平日起的不晚，许是昨日睡的晚了，这孩子自小身体不大好，晚睡了便难以入睡。也怪我，昨日拉她说了半宿。”
　　“苏姐姐，不妨事儿，女孩子就是应该让男孩子等的。让阿然去夕儿那等着……”叶老夫人边说边拉着苏老夫人的手以示宽慰。
　　苏老夫人对叶彻然是十分满意的，便喊来秦妈，带着叶彻然去了。
　　这边，叶彻然刚走进陌归阁，一众丫鬟便争相过来一睹叶少爷的风采，这才有了热闹可凑。
　　琴心从苏夕和房里出来，听完苏夕和那一串大道理，默默为叶少爷惋惜。小姐说，“那叶家少爷既是我没见过的，不见也罢，他若愿意等，便等去吧。”任是谁的话也不听，径自走进里间的棋案，看棋去了。
　　琴心出来将话说与叶彻然听，叶彻然也不恼，噙着笑问琴心借来苏夕和的琴。
　　“琴心，你惨了，小姐最宝贝她的琴棋书画了，没有允许谁也碰不得，你这样自作主张给叶少爷拿，小姐会生气的。”画意拉着琴心好心提醒。
　　“无碍。”琴心拍拍画意的手，拿琴去了，画意看着琴心远去的背影，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琴心取了苏夕和的古琴来，叶彻然信手便是一曲长相思，苏夕和的长相思。
　　“这不是，这不是……”画意紧拽着琴心的手，激动地说。
　　再说，苏夕和在里间盯着棋局正出神，琴声打破了她的思绪，在附耳一听，长相思！
　　这曲……待苏夕和小跑出来，庭中那人清俊挺拔的身形，与叶彻然别无二致。
　　阳光洒在庭院，洒在两个人的身上，苏夕和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惊喜，看着叶彻然，喃喃道着，“阿彻，阿彻，你怎么会……”
　　那人嘴角噙着笑，凝视着苏夕和，眉眼间尽是温柔，耳边传来他温润熟悉的声音，这一刻，苏夕和觉得世界都静止了。
　　只听得那一句，“阿和，你在这，我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