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昀日照清风》白笠翁

7、第 7 章

　　很快高三来临，每位授课老师的第一节课的开场白都类似，似乎这一年就是人生的终结点，而那些以前觉得危言耸听的话，这一刻也变得真实起来。
　　赵沐青给自己定了新目标，进班级前十！学校每年都会有一批名校保送名额，按照他们班在整个年级的成绩算，前十名拥有保送资格的概率极大。准备了那么久，她并不畏惧高考，但是考场上的事难以预料，如果能够保送，她还是宁愿选择稳妥的方法。
　　新学期开学后，她与郑昀未说过一句话。水杯里没水了，郑昀也不再主动去帮她接水，而他课间不出去，她也就不出去。以至于有几次实在是渴，就让前桌要去打水的同学帮忙。高三英语课的对话也少了，唯一的一次让做对话练习，两人半节课都静坐着没动。直至一个多星期后，班上座位调换，两人远远隔开，都没说一句话。
　　换座位的那晚，赵沐青好巧不巧的撞见了童倩向郑昀告白。平时她都是要在晚自习后，教室里熄了灯才会回宿舍的，但那天蚊虫多，她便早了几分钟回去。偏巧童倩又选在女生宿舍楼前的桂树下表白，夜色下赵沐青并未注意到树下的人影。等走过去，听到两人清晰的对话，再认出两人的身影时，赵沐青觉得那一刻无论自己做什么举动都是尴尬的。
　　于是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快速从他们身边走过。
　　在赵沐青快进电梯时，一直走在她身后的童倩拦住了她，于是赵沐青又绕道从楼梯走。
　　“我不会恨你！”身后传来童倩的声音。
　　赵沐青回头，楼道里昏黄的灯光晦暗不明，她与童倩只隔了两个台阶，童倩脸上的表情她看得一清二楚。没有眼泪，没有被拒绝后的失落，没有不甘与怒气。她虽然站得比童倩高，可却感觉是她在俯视自己。
　　“你肯定觉得自己聪明极了，可在我们眼里，你就是一个大傻瓜！你为什么总是拒绝郑昀？不过就是在自命清高罢了。你懂感情吗？活了这么久，是不是在你眼里只有世故，没有人情呀？郑昀他也是人，也希望去爱人，希望得到别人的爱！你凭什么那么自私，装作看不见他对你的好？
　　我只是为郑昀感到不公平，也为我自己感到不公平，如果他喜欢的是我，不知道要比现在快活多少倍！我们等着瞧，以后，肯定不只我一个人嘲笑你的愚蠢，你自己后悔的时候，最好别当着我们这些人的面哭！”
　　赵沐青下意识的想反驳，可是却怎么也无法组织反驳的语言。在刚刚经过时，偏偏让她听到了一句话，郑昀的话：你知道我喜欢的是赵沐青！
　　赵沐青其实在班上最敬佩的女生就是童倩，她是他们这个理科班唯一一个能进前十的女生，但她从不骄傲，也不是像赵沐青一样只有书本。她其实与郑昀很像，是属于那种课余活动玩得好，学习又不误的“聪明学生”。她是班上人缘最好的女生，无论是男生缘，还是女生缘。她开朗，热心，待人大方友好，没有任何认识她的人会说她的不好。
　　如今，赵沐青又多了一个佩服童倩的地方：她比自己勇敢得多！
　　对于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人，即使她说的话让自己不舒服极了，赵沐青却不敢反驳，因为她撞见了优秀者的失败，而自己似乎因为郑昀拒绝的理由莫名成了那个胜者，赵沐青有种胜之不武的忐忑。或者说童倩的勇敢与自己的懦弱相比，童倩才是那个真正的赢者。
　　昏暗的灯光，还是让赵沐青注意到了童倩有些发抖的手，她起伏的胸腔，她故意扬起的下巴。赵沐青胆怯的想逃，无论童倩伪装得多好，赵沐青知道如果她再不走，她很有可能会见到一个本应是胜利者的眼泪。
　　但对于骄傲的童倩来说，这个时候，最不应表现出来的，是同情以及沉默。
　　“如果我跟郑昀在一起，你会祝福吗？”最后，赵沐青心虚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童倩呆愣的看着她。
　　“你很好，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很多地方都该向你学习。郑昀很优秀，所以我一直没有勇气。但今天通过你，我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懦弱。”
　　赵沐青不知道自己现在说什么样的话可以安慰到童倩，并且童倩带给她的震撼确实很大，她自己心里也乱极了。
　　“童倩，我们今晚先好好睡一觉，让今天先过去，好吗？”
　　赵沐青知道，童倩不可能会在这样一个晚上睡得好，她自己也没法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本来会在熄灯后回忆一天上课重点的脑袋，被繁杂的人、事扰乱。
　　那天晚上最后童倩还对她说了一句：如果你打算接受郑昀，我会拍手称赞，那样你还不至于太令人讨厌。
　　但赵沐青在处理与郑昀的所有事情上，是个没有什么执行力的人。
　　虽然心里已经不想再与郑昀再冷战下去，可是平时却没有做出任何的举动。在所有人眼里，她还是一样，以学习为重。
　　重新换座位后，她与郑昀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与班上的物理课代表孟爵成为同桌，高三了，理综分数提上去会容易一些，而赵沐青觉得自己的理综三科，物理算是较为薄弱的，于是便有计划的花更多时间在物理上。而解决不了的物理难题，自然会找物理很好的孟爵帮忙。
　　一天晚自习，赵沐青正认真听孟爵讲解一道涉及“磁场”、“电场”等多个知识点结合的题。突然从后面传来一张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班上除了多年不写汉字的郑昀，也没谁的字能丑得这么出众。
　　“以前没发现你喜欢物理呀？”
　　“我现在也不喜欢物理。”赵沐青干脆的回。再将字条传给后面的人，后面的人再一排排传下去。
　　“那你还天天那么勤快的缠着孟jue，搞得像要成为物理学家一样。”
　　孟爵的爵字都不会写！
　　赵沐青想，她哪有天天缠着孟爵，她一周只有三节晚自习是用在物理题上的。
　　“高考，分数所需。”
　　“以前怎么不见你勤快的问我物理？我物理不比你旁边那位哥们差。PS：你一次不要只写那么点内容，鸽子们传信不容易，你多写点再传过来。”
　　如果同学们知道被人比作鸽子，不知道还乐不乐意做这传信的差事。
　　“跟你磁场不对，你解答的我听不懂。”
　　好在一道题孟爵解释得差不多，赵沐青道了谢便自己琢磨起来。好吧，实际上应该说是装作琢磨的样子，因为不断有字条从后面传来，她没法集中半点注意力。一张字条写出去，就等着下一张字条回过来。
　　“那是你没将我这个磁极的位置摆放正确，当然不会产生磁场！”
　　一张字条刚看完，正要回信，又传来一张：“以前看你会定目标和计划，这学期呢？有什么目标？”
　　赵沐青想了想，在纸条的空白处回：“考进前十，并且每次月考成绩在650分以上！”末了出于礼貌，加了一句“你新学期的目标？”
　　“我的目标：让赵沐青成为我的女朋友！”末尾处还画了一个心形。
　　赵沐青看到回信内容，在心里大骂郑昀不要脸。郑昀再有字条过来，她也不再回过去。
　　几张字条传过来，赵沐青都没有搭理后，郑昀有些急了，在后面不断催促传字条的同学，安静的自习时间，教室后面的动静显得十分明显。物理老师见教室后几排躁动的情况愈演愈烈，大吼一声：“安静！”
　　郑昀周围的几个“信鸽”立刻受到了震慑，瞬间停止了所有的小动作。只是在物理老师吼完后，又渐渐恢复原先的躁动。
　　赵沐青耐不住后排的同学一直拿笔撮她的背，回头拿过郑昀传过来的又一张字条。
　　“你的两个目标都有一定的难度，但我有办法帮你实现！”
　　赵沐青对郑昀的“办法”很好奇，在学习方面，郑昀确实有着常人不能及的能力。赵沐青的成绩一直很难提升，整个高二学年就停留在班级十三名到十五名之间，分数也是难以突破630分，也许郑昀在这方面真能帮到她。于是便回了一条：“什么办法？”
　　“如果你实现了我的目标，我绝对让你实现你的目标。”
　　“我不作弊。”
　　“绝对正当方法，650以上妥妥的。我保证有办法，下次月考进不了前十，分数达不到651分，我这辈子不娶媳妇。但你也必须帮我实现目标，我们就当做个交易。”
　　赵沐青有些心动了，整个高二，她像一张已经拉满的弓弦，每天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在学习上，整个人都处于一个极其紧绷的状态。如果新学期还是突破不了，她不知道还有没有动力再去冲。
　　郑昀在高二上学期的时候就跟她说：“高考就像马拉松，这才一半路程都不到，你就拼尽全力冲刺，等到了高三的时候，你精疲力尽，想冲都没有力气了。所以这时候要节省体力、心力，到时候奋力一搏，效果会好很多。”
　　赵沐青想，会不会是她以前太着急，方法不对，以至于她现在遇到了瓶颈。旁观者清，郑昀可以说是对她最关注的人了，也许他看到了自己的问题所在。
　　“先实现我的目标，再实现你的目标。”赵沐青回。
　　郑昀在看到字条上的内容后，在心里默读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理解错了，于是将字条给同桌——与他拆不散的史洋看。
　　“靠！哥们，你终于守得云开，要摆脱单身了。”史洋的语气莫名的激昂。
　　物理老师适时严肃地拍了拍讲桌。
　　如果不是在课堂上，郑昀估计自己会激动的抱起史洋，兴奋地大声呼喊几声。
　　“我跟你说，赵沐青这个人反反复复，还不能高兴得太早。字条我得收起来，当做证据。要是她又反悔……最好她能信守承诺！”将字条来回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冷静下来后，郑昀又想起暑假的事，觉得这样的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反悔了你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啊。”史洋压低声音说，“难道还能将她绑架到你床上，让你们生米煮成稀粥？”
　　郑昀斜睨了史洋一眼：“如果她不能成为我的女朋友，那我就天天缠着她，让她这辈子也没办法交到其他男朋友。”
　　“出息！”史洋不屑地鄙视道。
　　但是郑昀还是很高兴，成绩的提高也许只是一个借口，或是一个过程，如果赵沐青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凭她一根筋的性格，是不会给他任何机会的。
　　这天下了晚自习后，郑昀殷情地送赵沐青回寝室。回去的路上，赵沐青问郑昀到底有什么办法。
　　“相信我就是了！”郑昀信誓旦旦地说，“就是你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
　　成绩提高的事并没有什么诀窍，郑昀也不敢说自己有把握百分百能达到赵沐青的目标。只是他相信赵沐青，她一旦有自己的目标，就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她有很好的基础，又肯努力，她只是需要更多的信心。
　　郑昀从来不觉得分数有多重要，一个人的能力与优秀与否，并不是由学生生涯的分数决定，但他此刻却不得不重视起来。这可是有关他幸福的大事，马虎不得。
　　当晚郑昀回去就分析了赵沐青平时的成绩，觉得她各科很均衡，但英语会弱一些，数学如果难一点分数就会掉个十分左右。于是郑昀根据木桶效应，抓赵沐青的短板，以提高整体水平。重点帮赵沐青补英语以及锻炼赵沐青做数学题的速度，赵沐青总是在数学最后一题的时候空着，提升她做题时间，让她有时间可以思考最后一题。赵沐青有一个毛病，平时练习数学的时候，最后一题的题型练得并不多，总是潜意识里就放弃，郑昀于是针对这个毛病着重抓赵沐青数学的最后一题。
　　在英语方面，主要是提高英语听力和对作文写作的训练。郑昀觉得赵沐青英语作文像小学生文章，除了有点逻辑，根本没有半点特色。而英语听力，是郑昀觉得最幼稚但也最实用的一个题型。赵沐青之所以听力不好，除了她英文发音有问题外，就是她听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听人说话而已，如果没听懂，不就是听的人没用心嘛！
　　在紧张的复习中，赵沐青还要应付郑昀偶尔传来的字条。一次语文课，语文老师讲了选修课本上的《西厢记》，说是带大家赏析一下元曲的魅力。
　　课上到一半，郑昀传过来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张生太可怜了！”还配上哭的表情。
　　赵沐青打几个问号就将字条传回去。
　　很快又有字条传过来：“风弄竹影，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你语文好，帮我翻译翻译这句话的意思。”
　　赵沐青回：“考试不会考，你不用知道。”
　　但赵沐青却明白了郑昀特意给她看这句诗的意思。明明是崔莺莺让张生半夜前来，张生来了，却被心有顾虑的崔莺莺责备一通。张生本以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与自己心意相通，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自己捕风捉影，空等一场。
　　郑昀是在暗示暑假的事，或者是再次提醒她这次要遵守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