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问君悦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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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渊明，名潜，字元亮，自称五柳先生。是东晋时期著名的田园诗人。后世又称其为“靖节先生”，“隐逸诗人”，享有“百世田园之主，千古隐逸之宗”的美誉。
可是这位中国文学史上著名的“田园隐士”，当真从他的隐居生活中享受到真正的平静和快乐吗？
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十分特殊的时期，社会动荡，政权交叠。尤其是东晋时期，汉武帝奉行的“独尊儒术，罢黜百家”的主张不再适合当时的社会现状。盛极一时的儒家思想逐渐失势，再也不复当年一手遮天的局面，残酷的社会现实让人们对自由自在的安逸生活十分向往，于是目光转向了道家思想。老子和庄子的哲学思想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复兴。儒与道并驾齐驱的社会背景为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发展奠定了重要的思想基础。陶潜自然也不例外。
在儒道思想交织杂糅的影响下，陶潜的的内心是纷乱的，矛盾的。他的隐居生活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挣扎不已、波澜起伏。本来归隐田园理当恬静悠然，然而这种恬静悠然不单指生活，更指心境。从这个角度来说，陶潜的归隐是真正的归隐，却又不是真正的归隐。
受道家思想的影响，陶潜毅然归隐田园之间。南朝著名文学家“昭明太子”萧统曾在其著作《陶渊明集序》评价陶潜道，“论怀抱，则旷而且真”。说明陶潜在归隐生活中确实有闲适豁达的一面。
我们熟悉的《归田园居》中也写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不过十个字，却清楚的表达了他本性热爱自然，对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充满向往的性格。接着“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田园。”借被缚于笼中的鸟、被困于池中的鱼，暗喻自己被世俗的名利羁绊了三十年的苦闷，以及内心对自由闲适的山林生活的向往。接着几句“方宅十余里，草屋□□间。……,复得返自然。” 细腻传神地描写了他归隐后闲适的田园生活和愉悦的心境。
再看他的另一首代表作《饮酒•其一》。“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寥寥数语，道尽了归隐生活的平静和悠闲，还有他日趋豁达的心境。“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在这种花鸟为伴的田园生活中，陶潜认为自己找寻到了生活的意义。
从这两首诗看来，老庄那种“道法自然”的生命哲学似乎当真渗透进了陶潜的生活中。可是在如此恬淡的归隐生活中，陶潜的内心真正达到了庄子所言的“逍遥于天地”、忘我的“至人”境界了吗？
不然。“忘我”，谈何容易。陶潜毅然三十岁辞官隐居田园，而后终其一生与花鸟为伴，不论怎样优渥的条件、真挚的邀请，也不再复出做官。与李白苏轼被贬而隐，心中始终闷闷不乐，期望终有一日能重遇伯乐的心态相比，陶潜恬淡怡然的生活态度看似截然不同。可是出生仕宦家庭，自幼受儒家思想熏陶，却到而立之年都怀才不遇的他当真能割舍下所有对于名利的眷念，对官场沉浮的愤慨，如他自己所言真正做到“心远地自偏”吗？
在闲适的田园生活的表象下，因为儒家思想的影响，陶潜内心并没有真正平静。
清朝诗人龚自珍曾在《己亥杂诗》中说：“陶潜酷似卧龙豪①”。他将陶潜比作隐居茅庐中等待明主慧眼识英雄的诸葛孔明，传神地揭示了陶潜隐逸姿态里的出世之想。此外，鲁迅先生在《且介亭杂文二集》②也精妙分析陶潜隐居时心中不仅有“悠然见南山”的恬淡，还有“猛志固常在”不甘心。
《归去来兮辞》是陶潜知名的代表作。全文看似描写诗人归隐田园的悠然生活，却处处透露出矛盾和忧郁的影子。“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心志被形体所驱使，为什么还要独自伤怀呢？“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向人询问前路，只恨早晨天色朦胧。“景翳翳以将入，抚孤松而盘桓。”太阳就要落山，我抚摸松树徘徊不愿离开。“善万物之得时，感吾生之行休”。万物生机勃勃，自己的生命却即将终止。这几句刻画出了诗人心中的彷徨和痛苦。对于往昔仕途不顺的落寞，对于前途的茫然，伯乐难求的孤寂。最后，所有的悲伤化为一句“聊乘化以归尽，乐夫天命复奚疑？”不如顺其自然，终此一生，乐天安命，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当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吗？不。否则他心中又怎么会这般煎熬？从这首《归去来兮辞》中不难看出陶潜恬淡的隐居生活表象之下，心中的郁闷和充满激情的呐喊。“悠然见南山”和“猛志固常在”不可兼得，儒道两家的思想在陶潜心中激烈地冲撞。最后煎熬出他心底压抑、心酸和浓浓的无奈。
陶潜的内心矛盾重重,严格说来他并不算是个彻头彻尾的隐士。他内心既有对闲适淡然的自由生活的渴望，还有却堪不破人生和不得志的孤寂苦闷。这位千古传诵的田园隐者，内心其实并不若我们想象的那样快乐和超脱。
注：
①龚自珍《己亥杂诗》：陶潜酷似卧龙豪，万古浔阳松菊高。莫信诗人竞平淡，二分梁父一份骚。”
②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六）》：“这‘猛志固常在’和‘悠然见南山’的是一个人，倘有取舍，即非全人，再加抑扬，更离真实。”
童 Mar.15,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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