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菠菜云行》莴笋

12、第十二章

　　一团人状大小的雾气在半空中，上上下下。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森冷阴狠的气味够呛鼻了。

　　田苗禁不住朝身后的男人借了点儿力，浑身发软，半倚在他身上。程云亭笑道，“这就怕了，小妹妹？”

　　田苗没有理会他，默念静心咒法，想压制住生理上的不适。鬼往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虚无的存在体，常人是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的。只是他们这些天生对鬼的存在敏感的人，才更容易受影响。此阴邪之物，食魂魄，损阳气。

　　“这鬼可不简单，可慑人心智，且尚已成形。她食了我的精血，早不同以往。用那堆符符纸纸可对付不了她。“

　　田苗斜睨了他一下，暗暗腹诽，如今卖聪明有什么用，早跟苏南翻云覆雨的时候怎不动动脑子。

　　“唉，早知道就忍忍了，”程云亭又抚额一笑，“谁知道她现在胆子肥了来找我的麻烦呢。“

　　一边的小“灵狐”打了一个大呵欠，道，“这鬼厉害地很，和她斗法布个小结界都累死我了。”说罢又幽怨地看了看程云亭，道，”还不是你们自己造的孽，鬼遗子还和鬼打交道，生怕活得久了？“说完驾轻就熟地钻进车子后座，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

　　田苗大惊，望定程云亭。那灵狐的意思，这人竟是鬼之子？

　　记得她幼时读族谱，上面记载道，九鬼临于人界，四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民间有酒家女，肤色雪白，貌比天仙。一日，酿酒于自家后院，有鬼见之，起倾慕之意。恨自身面貌丑陋，难以入眼。便化作一翩翩美男，携礼上门求亲。酒女不知其中缘由，只见男子风度翩翩，温润儒雅，暗许芳心。人鬼成眷属。

　　幼时读到这一段，田苗不禁心潮涌动。原来人鬼有情，尚可共结连理。再读后篇，书上记载道他们后又育有一男童。只是世上难有不透风的墙。何况二人朝夕相对。酒女一朝识破面目，投崖身亡。这男童流落民间，不知去向。

　　田苗又觉得新奇，去请教阿婆。阿婆听罢叹了口气，说道，那孩子乃人鬼之后，阴阳调和的盛品。却是三界的灾祸。如果他安分守己，那他就是鬼怪的盘中珍馐。食鬼子，调阴阳。邪祟之物可以丢弃黑暗，重新享受阳光的盛宴，如常人一般，有体温，饮血肉。如果他起异心，可以凭一己力，乱鬼界，弑神魔。把三界搅他个腥风血雨。

　　田苗听罢，心里有些惴惴地，担心那人什么时候无聊了出来祸害人间。阿婆看出了她的想法，又和蔼地笑着安慰她，千百年过去了还没出什么状况，看他是被鬼怪吃了罢。听完此话，田苗悬着的心才算稳下来。

　　此刻看着眼前的人，田苗的心情十分复杂。又觉得很是奇妙。他们的祖先有过一段三界皆知的渊源，神鬼纠葛。时间踱过千年，他们偏偏又相遇了。这次，他们是同类。

　　那团白色的雾气翻涌地愈加厉害，逐渐变为乌紫色，快与夜色相融。

　　”她要现形了。“

　　渐渐地，那团东西开始有了轮廓。腿，腰，臂，手，脖颈，一样样显露出来。长发蜿蜒至脚踝处，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嫁衣，偏偏没有眼耳口鼻。

　　这是个无颜女。

　　唐城见此，果断踏入了灵狐的结界中。他运气不好，自小跟着程云亭混，见的神神鬼鬼多了，沾染上那东西了就大病一场。每每两人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程云亭往往没事儿人一样，他却要在生死线上走一回。后来程云亭的生母不知从哪个道观向驱邪师傅求了两块开了光的玉佩，给两人戴上。后来遇到的怪事儿才渐少些。他眼下实在不想重蹈以前的覆辙，再生生死死几回了。

　　这女鬼功力大成，现了形，即刻向田苗这边冲来。田苗猛地抓起程云亭的手，道，“借血一用。”

　　咬破指尖，鲜红色的液体蜿蜒下来，一滴，两滴，落在降魔符上。

　　念咒，出兵马。

　　血符在空中整齐得排列成一个圈，涂有血迹的地方都透出鲜红的火光。

　　在这诡异的亮光下，升起一团团乌黑翻涌的雾气。一个，两个，三个……将那女鬼团团围住。

　　女鬼困于阵内，动弹不得。发出一阵凄厉的怪叫。那声音实在不像人声，反倒更似某种野兽的声音。黑发直立如刺，白面浸血。脸上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大窟窿。那些在四周跳动的浊气，见血便钻。不消片刻，便与女鬼融为了一体，化成了一滩血水。

　　见女鬼被降，田苗才算松了一口气。顿时脚底漂浮无力，四肢瘫软，向后倒去。程云亭赶紧扶了上来，抱起田苗，往车上去。

　　唐城把那团银白挪到副驾驶给他们腾开地方，又把昏迷的苏南抬进车的后备箱里。自觉充当了司机。不管怎么折腾，一行人最后总算离开了这鬼地方。

　　田苗倚在程云亭怀里，面色苍白，一口口匀着气。程云亭缓缓抚着她的背，温热隔着一层衣物传进她的皮肤里。她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心里十分地踏实。半响，伸出手去触那温热。轻轻摩挲着脸颊，看着他眼里暧昧不清的笑意，田苗终是忍不住嗟叹了一声。

　　他笑道，“怎么了？给你摸还不够体贴啊。”

　　“程云亭？”

　　“嗯？”

　　“你今年一千多岁了？”

　　某人一个没稳住，猛踩了油门。

　　他笑道，“谁说鬼的孩子就不会投胎的。你也不是神女啊。我们都是凡人罢了。”

　　“那你怕不怕那些东西啊？”整天像唐僧肉一样被惦记着，想想就有些古怪。

　　他把头搁在她肩上，说道，”他们奈何我不了。“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程云亭？”

　　这回他没有应她了。

　　“我们来亲亲吧。”

　　“……"唐城惊地手一抖，来了个急转弯。

　　程云亭微微挑了挑眉，看着怀里的女孩儿。偏偏那小脸上全是认真。他忍不住靠在在她肩上笑道，“好啊。”

　　一行人回到学校，天边已经有些发白了。路上偶尔可以看到一些晨跑锻炼的学生和老师。

　　唐城把车开进家属区的地下车库里。好在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人取车。程云亭脱下黑色风衣，打开后备箱裹住蜷在车厢内尚在昏迷的女人，唐城则自觉抱起睡得香甜蜷成一团的小狐狸。

　　至于为什么一致默契选了田苗的居所，不过因为考虑到带“尸”携“狗”地，实在有些打眼。没得在自己人的地盘方便。

　　两个大男人合作，一会儿就清空了主卧。“安置”好苏南，两人齐齐累得倒下。

　　“老大，那小妹妹就住这儿呗？”

　　听到这称呼，程云亭微微扬起嘴角。她可不是什么小妹妹。

　　“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兄弟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呢，又能放器材，又好藏女人。”

　　程云亭揶揄道，“我再怎么样，也不和小动物谈情说爱。哪比得上你唐少爷轰轰烈烈啊。”

　　唐城一听，就知道他在拿那小狐狸的事取笑他。

　　急道，“我和那妖怪一点关系都没有，别血口喷人。”这话说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可信，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干嘛救他。不过他却确确实实不认识她。也是奇了怪了，莫非真如评书所说，是个什么前世姻缘？想到这里，某人遍体生寒。

　　程云亭懒得同他讲屁话，翻了个身。

　　“睡觉。”

　　田苗此刻躺在自己香香软软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窗外透白的天空。心脏仍然剧烈地跳动着。

　　刚才在车上。她坐在他腿上，被他抱在怀里 。她说要亲他，他同意了。

　　她狠下心攥紧了拳头，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嘴角。碰完了她又有些懊恼，因为太黑了，她甚至没有找准他唇的位置。她又忍不住耍起了小心思。道，“你可别赶我走啊。”

　　“我为什么要赶你走。”

　　她调皮地笑道，“因为我亲你了啊。”

　　她不甘心啊，听他笑，她又抬起手勾住了他的侧脸，压下来。

　　这回在他的配合下，才算准了。

　　本想贴着嘴唇温存片刻。那知他伸了舌头进来。濡湿温热，脑袋里又像放烟花似的霹哩哗啦一阵。很快又归于平静了。心跳地很快很快，他在她舌尖舔一下，她就控制不住深呼吸一下。到后面，呼吸又急又重，乱得不行。

　　刚恢复一点神智，她推开他。“你干嘛啊？“声音娇娇软软的，又带点情欲的气息。明明是她主动的，她偏要让他摊上这罪状。

　　他声音也有些哑，“你嘴里还有棒棒糖的味道呢。”

　　田苗忍不住咧开了嘴，这是她的初吻。

　　很甜，很心动。她一辈子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