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松下自风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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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馆，是羿国招待四方来使、他国来宾之地，隶属鸿胪寺，矗立于鸿胪寺之北，与皇城相距不远。
何霁一行人堪堪将行两刻钟，便至四方馆。四方馆高楼巍峨，群楼环翠，气势雄壮，一派新簇，可见羿国在上面倒花了大心思。
随着马嘶车停，何霁扶着丹颜缓缓下了车。
馆第门前挂着两盏大红灯笼，倒不晦暗，轻易地便见阑国建武将军曹陆光和丹青，伫立羿国士兵之间。
何霁抿唇一笑，走了上去，面对曹陆光的鞠躬问好，亦一躬身道：“曹将军无须担忧，霁尚且安好。”
曹陆光沉默须臾，点点头，转身离开。
“女公，这曹将军不仅面目阴沉，还话少得可以。”曹陆光刚离开，丹颜便忍不住凑过来对何霁小声道，不想头上瞬间挨了一记。
“哎呦，兄长你又敲我脑袋！”丹颜直视步上前来的丹青，抗议。
丹青无奈道：“与你说了多少遍，祸从口出！”
“我又没说错，何况又没其他人……”丹颜撇撇嘴，却看见丹青皱起的眉头：“好吧，我下次一定注意！”
“好了丹青，丹颜会有分寸。”何霁哂笑，转了话头：“安王呢？”
道及此事，丹青立刻肃整颜色：“安王去了城外。”
何霁迈入馆第，走向且汀院，一路上除了门口是羿国守卫，其他处都已经替换上阑国侍卫。
“城外？”何霁笑了，倒并不诧异。
丹青两兄妹一左一右跟在身后，丹青道：“是的，带着三五亲兵去了城外北山游玩。”
丹颜又忍不住愤愤插口：“这老王爷还真会享受，明明他才是阑国亲王，反倒令女公上下操劳。”
何霁但笑不语，丹青瞪了丹颜一眼，继续道：“我们的人跟踪了他半日，确实无甚异样，在北山上转了大圈后，遇见一个老樵夫，便兴致勃发地要学樵稼之事，其后，就一直与老樵夫呆在一处。”
且汀院，位于四方馆东角，独自成院，因有一条小溪环抱而过，因而得名。其面积颇大，里面主要有一正两厢房，分别安置了安王、曹陆光和何霁。安王因偏好东厢房的通透静谧，强行入住东厢房，便使何霁现居正房。
何霁抬头望了眼清月，澄澈圆润，倒是一轮好月，喃喃道：“因月想好友，不知安王可想乎？”
说罢，举步快速往前走去，不复言语。
丹青一愣，突然间眼中闪过了然的波光，摇摇头随着何霁入了且汀院。
“什么啊？”丹青骚了把头，想不明白便不再多想，脚步轻盈地跟了上去。
沉香缥缈，珠帘半卷，罅隙里露出月色清辉。
何霁盘腿坐于案前，挑了挑烛心，烛火明灭间，亮堂了整个书房。
何霁撑着下颚，凝视闪烁的烛灯，突然道：“丹青，去查一个人。”
“是，女公！”静候于一旁的丹青，恭敬询问：“是谁？”
红烛落下了一行热泪，滴滴洒落玉盘，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何霁似是出了神，清澈的眸子间荡起了一抹烛光。
半晌，她嘴角一勾，双唇微启，吐出一个名字：“宋绎。”眉间一点美人痣，在烛光下变得极其红艳。
丹青凝神思索道：“女公，就属下所知，宋绎，小字凤皇，人称仰止先生，是前辰辰皇宋茂第七子，八年前，羿国破辰，宋绎并其他辰国皇室宗亲虏至西凉。素闻此人，诗才出众，容貌无双，引得羿国女子神魂颠倒。更重要的是，传闻此人是羿皇的……”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表述。
“兄长，是羿皇的什么？你倒是继续说啊！”站在丹青身旁，一直沉默的丹颜，突然发问。
丹青又瞪了丹颜一眼，问道：“女公，此人有问题吗？”
何霁抿嘴，摇头道：“不知，今日一见，此人感觉不简单。”转头看见丹颜不甚开心的模样，笑了：“传闻宋绎是羿皇的娈宠。”
“诶，女公，羿皇竟然好男色！”丹颜脱口而出，眼中燃起了熊熊的好奇之火，还待询问，便又被丹青敲了脑瓜子。
“哎呦，兄长，你又敲你家妹子，会变傻的！”
“反正已经很傻了。”丹青嫌弃道，“你就闭嘴在一旁听着。”
丹颜翻了个白眼，握拳在丹青身后用力比了比，又想起曾经的血泪史，偷偷退了一大步，在一旁擦拭起手中佩剑来。
丹青问道：“女公，今日究竟发生何事？”
“泰和之宴，一人扮作舞人，欲行刺石苌。”何霁淡笑，慢条斯理道：“那时，匕首直逼石苌身前，万分凶险。可惜，有人替他挡了那一刀。”
“是宋绎？”
“正是。”何霁转眸，看着红烛闪烁，嘱咐道：“三日之内，羿皇必定大查此事，你寻查之时，小心避着。三日过后，恐怕再查，便查不到什么了。”
果然，此后三日，羿国上下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从内宫妃嫔的纷斗到外朝的朋党之争，再到废国旧臣的作乱，皆被羿皇掀了一遍，势必速速查清为羿国带来耻辱的刺杀事件，决心之大，可见一斑。
初初，因刺客身上佩戴的玉饰，廷尉查至前辰旧部，遗留在西京的前辰皇室臣子，包括已经荣登三夫人之位的丽夫人和羿皇第八子，全部诚惶诚恐地至羿皇前呈请冤情。
其后，此事发生戏剧性反转，主掌逮捕的右监被曝证据作假，并牵扯出庆国公万家和万昭仪。再后，不知其中发生何事，第四日羿皇以雷霆手段下旨诛杀万家，赐死万昭仪，抹去任何暗线明证，此事亦禁止再被提起。
宴后第五日，羿皇召何霁入宫。
秋风习习，此时的西京，没有阳光的温暖，遍地一片凉意，一片肃杀。
何霁独自坐在入宫的宫车中，她身披一件青裘，里面露出些许素白的绸缎和一双交握的芊芊玉手。
车外是瑟瑟秋风，是马车的碾在石道的轱辘声，是羿国宫人急行的脚步声。车内是何霁合眸听风，神色淡然，她想起昨晚丹青拿来的暗查资料，对此次入宫倒是有些期待。
宫车直径入宫，从宫门始又将将行了一刻钟，何霁方被敬请下车。
秋风习习，她整了整衣襟，随着一位堆着满脸笑意的内侍入了一道垂花门，又过了一个长廊，来至一殿前。
“雨止先生，您请稍等，奴前往通报一声。”
何霁微笑点头，内侍急忙走了上去，与阶上殿前侍卫低头说了话，只见那侍卫低头看了眼何霁，转身往殿内走去。
何霁背手而立，抬首望去，殿门上方赫然写着“两仪殿”，她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盯着“两仪”二字。
片刻后，内侍请何霁入殿。
何霁双手交握，拾阶而上，秋风吹起素白的宽大衣袖，拂了一优雅的弧度。
正当踏完青阶，迎面而来一位丽人。
朱红金绣鸾凤宫袍加身，头上戴着沉甸甸珠翠凤簪，容颜明丽娇媚，画着艳丽的宫妆，一双桃花媚眼更是艳色逼人，只消一眼，便叫人遍体酥麻动弹不得。
何霁内心不由感叹：北方有佳人，倾国又倾城。
“丽夫人，奴问安了！”身旁的内侍忙是躬身问好。
那丽夫人展颜一笑，端得更加千娇百媚，声音亦是娇滴滴得很：“廖詹事不必多礼了”，明眸一转，掩唇笑道：“这位，怕是名满天下的雨止先生了吧，果然是仙人一般的人儿呢。”
何霁在那双丽眸中看见了浓浓的好奇，嘴角一翘，翩翩然行了一礼：“丽夫人，霁这厢有礼。”声音清越又低喃，似多情人语。
丽夫人恍然觉得一阵清风轻拂了心弦，拂得心底一颤。
她竟是脸颊一红，匆匆道：“啊，陛下还在等先生呢，我就不打扰了。”说罢，扶着侍女匆匆离去。
何霁直起身子，眼底闪过戏谑的笑，然后一脸正气凛然地往殿内走去。
此次面见羿皇，羿相苏峻亦在侧，羿皇心情不佳，三人仅是蜻蜓点水地谈了谈两国盟约之事，而后，羿皇邀请何霁和苏峻游赏留心亭并举餐共膳。
因羿皇与苏峻正好被政事羁绊，何霁独自跟随廖詹事前往留心亭。寒风萧瑟，一路上的花木几近凋零，仅剩下遍地枯枝落叶。
忽然，一道琴声划破苍穹，一个高昂的起调后，悠悠扬扬的琴声萦绕这方天地，霎那间这里的凋零，似乎都缓缓随着音符流淌起来。
那琴声啊，时而舒缓如流泉，时而急越如飞瀑，委婉连绵，似是主人对着自己呢喃细语。
何霁凝神细听片刻，不由举步往琴声激荡处走去。
而后，她看见青松底下的弹琴之人。
一袭青衣，一头墨发，玄纹云袖，席地而坐，衣和发都是飘飘逸逸，不扎不束，任着风吹拂。
那人双眸低垂，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修长而优美的手若行云流水般抚弄着琴弦。
何霁微微一笑，拂袖在那人身旁一坐，竟直接闭目听起琴来。
琴声渐渐喑哑，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沉淀下所有的波澜壮阔。
何霁回味了下那荡气回肠的清韵，睁开眼，对上一张翩若惊鸿的脸和一双难辨深浅的眼。
这是一张比丽夫人还要艳丽得多的容颜，一张不该生在男儿身上的容颜，明明只是一双凤眼，却比丽夫人那双眸子还要炫目，任谁看了也会悄然喟叹和暗自沉迷。
该说他是上苍骄子吧，天生又带着一股风流，任一川松影横斜，他岿然不动，神色宁静而安详，那嘴角弯成的弧度，优雅而充满魅惑。
何霁微微一挑眉，直视那双静如铜镜深若深渊的眸子。
一双看似含笑却眼底无笑，一双安静透彻却难以窥探，各自眸中都忽闪而逝某种东西，最终——
何霁笑道：“仰止先生，幸会！”
宋绎亦笑道：“雨止先生，久仰！”
何霁点头，起身往站在原地的廖詹事走去，二人插肩而过的霎那，何霁眯了眼。
身后又响起缕缕琴声，高山流水，平静而高渺，声声如诉。
它穿过青松，绕过宫墙，闯进枯枝落叶，徘徊在秋风瑟瑟里，在这方天地，悠悠荡荡。
作者有话说第6章 第六章 松下自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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