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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不与秋风便 ...

  •   随安城,夜深人静。
      宋绎独自登上高楼,凭栏眺望。深空下落下点点繁星,一勾淡月,朦胧了天际,深巷子里传来两三声更鸣,一切似乎都很平静。只是,空气中还留有未及消散的的硝烟,证明这个边城,刚经历一场厮杀与苦战。
      宋绎负手而立,被风吹起的袖摆,肆意乱舞,高挺却看着单薄的身子似振袖飞去,然却没有移动半分,他独站在那里,仿佛一颗悬崖山的孤松,看似险挂峭壁,实则扎根深石,根深蒂固。
      夜,太深,宋绎藏在夜色里,波澜不兴的双眸子里,愈发深沉地不见底,没有人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知站了多久,宋绎身形晃了晃,接着便是一阵轻咳,打破了周遭的寂静。刹那间,就有一人从阴影里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出来,将一件厚裘轻轻地披在宋绎的肩上,不认同地看着他:“先生,严神医说,您不能吹多风的。”
      宋绎止了轻咳,笑着摇头:“非儿,我没事。”
      话音刚落,一个打趣的声音由远而近:“小非非,我们主公是‘身残志坚’,越做不得越要做的,你与其劝他,还不如让他吹个够,吹完了,床上躺个几天,再尝尝病痛的滋味。”等说完了,人也就到跟前了。
      秦非瞪了来人一眼,一掌重重地挥出去:“不许你这么说先生!”
      “小非非,你不知道你手重么?”言侃连退几步,躲开秦非的横掌。
      秦非却鼓着脸迎了上去。
      言侃左右躲着,陪着秦非兜圈子,就是不应战,边兜还边喊道:“嘿,你来真的!”按理说,言侃的武功比秦非好上了几倍,他是无畏无惧的,只是秦非不仅力气大,还有一股牛劲儿,不怕碰个头破血流,很是难缠。
      秦非不说话,出手掌掌都是劲道,仿佛是不打到不休。
      言侃见状,一个空中转身,跑到了宋绎身后,堪堪挡住了秦非的攻势,他抹了抹没流一滴汗的额头,拱手正声道:“主公,属下有事禀报!”他把“有事”这两个字念地极重。
      宋绎这才缓缓开口唤道:“非儿。”
      秦非又瞪了一眼言侃,方才罢手。
      言侃心道,我也是傻,怎么和这小傻子说笑,不知他会当真么?他压下心底的嘀咕,道:“主公,启相到了三宝。”
      钦城,是征南军南下的第二个大关口。自征南军入主随安,刚来支援的十万余启兵,便带着随安残兵,撤退到三宝。
      “秦孔么,”宋绎目光落在天际最亮的那颗夜星上,声音无波无澜评价:“一位能人。”
      言侃不知怎的,从那句话中听出了些意味,他摸着下巴问道:“主公,你觉得钦城这仗,石丕会输?不可能吧?石丕十五万人,军中都是南征北战的大将,而钦城并非易守难攻之地,秦孔之才也多在政才。”
      宋绎上挑的凤眸里似笑非笑:“是么,那且拭目以待。”
      言侃心中突然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试着问道:“主公,我们静候旁观?”征南军输了,对我们也不好吧?
      宋绎嘴角轻勾,道:“我又非监军,抄那个心作甚?”
      言侃心道,你之前是监军,也不见得多抄了心。不过撤了监军,出入征南军,确有不便了。接着又从胸前掏出一封密信,递过去道:“西凉那边传信过来了。”
      宋绎接过信看了,随后凤眸一挑,勾唇笑了笑,却再未说些什么,转身带着秦非下了高楼,徒留言侃一人在原地,伸着脖子好奇得紧。

      同一时间,三宝城亦有人登高遥望。
      从背影看,此人身高七尺,着青袍,戴纶巾,手持羽扇轻摇,仰首苍穹,俯瞰山河,狂风击来,自岿然不动。
      此人便是名满天下的启国丞相——秦孔。
      “丞相,荀太守来了。”
      身后有人来报,秦孔并未转身,而是开口问道:“朱旭如何?”
      荀逾在他身后恭敬一拜,继而答道:“多亏您费心带了名医来,已是无恙。”
      “这便好,随安虽是要地,但不值得你们拼了命。”
      荀逾没有接话,秦孔继续询问:“你曾说过,有人为你们出谋划策?”
      “不错,此人名为贾敏,字仁婥,是华国人……”之前因为担忧朱旭和安顿残兵,荀逾并无时间详细与秦孔道说这个人,道说此前发生的种种,现在说来,自是详尽细致,不漏一点儿细节。加之之前他就有些疑虑,只是时机不对,现在也想让丞相分析解惑,“……后来,他自请去羿营做降臣,下落就不明了。”
      秦孔待他细细说完,摇头笑了:“你还不明白吗?贾敏,即假名;仁婥,即人错啊。”
      荀逾恍然:“难怪!原来是假名!”他之前一直想着,华国什么时候跑出一个贾家来?既是假名,那这人到底是谁?从何处来?为何而来?有什么目的?越想越深,后背竟流冷汗来。
      秦孔仿佛知道他所思所想,悠悠然道:“不须忧心,此人之前行事,于启国无害。而且,时机到了,此人自会出现。”
      这样一个聪明绝顶之人,绝不甘于平庸。秦孔抚髯一笑,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今年的五月十五,比往年来的热闹。
      一大早,便见人在西京通往皇宫的主道上洒扫,一砖一瓦都极尽洁净。然后,从辰正一刻起,便有马车陆陆续续驶向皇宫。
      这些马车,无不用上好的良木雕琢而成,做工精致,施以曼妙而精美的帷幔。一阵清风吹过,似乎能闻到阵阵花熏的清香,依稀间,能听见小娘子们伶仃的笑声。
      可以想见,车轱辘转动间,皆是衣香鬓影。
      没错,今日西京有头有脸的夫人、千金们,皆盛装出行,驾往皇宫。
      消息灵通的夫人们,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千金宴”虽名曰“春和景明,百花盛放,请年轻的娘子们,聚会赏花,热闹热闹”,但是她们转念一想,哪次大宴有大请名门淑女的?还不是宫中皇子们皆到了婚嫁的年纪了,尤其是太子,已弱了冠,却仍未立太子妃,皇后还不着了急?寻个由头,请人相看呢。
      更别说,众多夫人、娘子一聚头,谈论的还不是儿女之事?此宴过后,不知能成就多少对儿女亲家呢。
      能在西京里吃得开的夫人,都是心窍多门儿清的人,这不一大早的,皆拉着娇养的女儿起来洗漱装扮,力求在宴会上一鸣惊人,叫宫里的娘娘们满意。
      与其他府邸的夫人娘子一样,固肃候府同样收到宴请的懿旨。
      固肃候府有六个娘子。一个是原配留下的嫡长女,一个是现任侯夫人的亲女儿,行四。还有三个分别赵姨娘、徐姨娘之女,二娘子与五娘子是赵姨娘生的,三娘子是徐姨娘生的,剩下的一个是侯夫人娘家侄女,长住了侯府。
      此时的固肃侯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就连一向不过问府事的老夫人,都寻人要去叮嘱几番。固肃侯府自从老侯爷逝去世子接掌固肃侯后,便是一日不如一日。她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没他父亲那个本事,行事还有点糊涂,她叹息之余,索性扔了府事,万事不管,颐养起天年来。
      不过,几个小娘子入宫参宴是大事。她知道,别看这几个姐妹在她面前柔柔顺顺乖乖巧巧,但都是争强好胜的,一些个小手段,她瞥那么一眼就知道了。在家里你怎么闹她都不管,一旦在宫宴中出了差池,那可是关于侯府名声与大计,她少不得要出来说上几句,唯恐这个肚小的儿媳和这些个孙女儿拎不清。
      固肃侯府各个院子忙得热热闹闹,唯独府中西北角落的秋风院,显得格格不入,很是冷清。
      “她们欺人太甚!”一个身着绿衣的丫头,怒气冲冲地跑进院子,脸涨得通红。
      刚入了房门,就被另一个身着白衣的丫头拦住,连忙道:“娘子还睡着,咋呼呼地会扰了娘子。”
      “纹红姐,他们太不把我们秋风院放在眼里了!”绿衣丫头放低了声音,只是声音里还带着愤愤,“我们娘子明明是嫡长女,却连春波院那个庶女都比不上!你不知道?!今天府中上下热闹地紧,我一问才知道,这是宫里的娘娘要宴请各府的小娘子,连春波院的庶女都分了衣服首饰,打扮着进宫去呢!偏偏我们娘子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我看她们是故意忽略……”
      眼看着小丫头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纹红“嘘”道:“你小声点,娘子听见了少不得伤心。”
      话音刚落,房门由里打开,一个十六七岁明眸善睐的小娘子,披衣而出,她的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但是目光却始终平静,正是固肃侯府嫡长女戚长柳。
      戚长柳看着绿衣丫头惊慌失措的神情,轻声却坚定道:“裁绿,把你听到的,与我说一遍。”
      裁绿与纹红相视一眼,磕磕绊绊道:“娘子,其实没什么的,就是夫人要带着几位娘子入宫,想是您身子未好,不宜打扰……”
      戚长柳扯出一个讽刺的笑,摇头道:“你们不要安慰我了,她的为人我比你们清楚。你说是宫里的宴会?是皇后娘娘办的?各府的娘子都去?”
      裁绿答道:“听说是皇后娘娘办的赏花宴,说是各府的小娘子都要去。”
      戚长柳舒了口气,转身回房,边道:“洗漱更衣,想是待会有人来请。”
      裁绿疑惑道:“可是,夫人分明不想让娘子去?”
      戚长柳笃定道:“老夫人可是重规矩讲脸面之人。”
      不一会儿,果然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头怡香,捧着一套华丽的衣裙和几付精巧的首饰来了。怡香一见戚长柳,便笑脸相对,避重就轻地道了缘由,最后道:“老夫人说,娘子您是侯府嫡长女,谁也越不过您去,入宫后当以身作则,顾看好底下娘子。老夫人还说,侯府是一荣即荣,一损即损,千万小心言行,谨慎行事。”
      待怡香退下,戚长柳嗤笑对身边人道:“一根棒子一嘴糖,老夫人明白得紧。”
      一个时辰后,固肃侯府的马车也到了宫门前。戚长柳扶着丫鬟下车,见不远处站着她几个妹妹,四娘子横过来的是不屑又嫉妒不满的眼神,其他庶女是疏离冷漠的样子,她不在意地笑了笑没上前去自讨没趣,转了头望向他处。
      此时宫门前,聚了各府的马车。一众熟悉的不熟悉的小娘子,展现着最美好的姿态,三五成群的站在一起,言笑晏晏,一派祥和。
      她心底冷笑了声,又移了目光,最终落目在刚到的一辆挂着玄幡并不起眼的马车上。她也不知她何为盯着它看,可能在一片花枝招展里,它太过安静与低调了。她想象不出,西京那个夫人娘子会乘坐这样马车,即使是她这样不受宠爱没人撑腰的人,乘坐的马车,表面上也是侯府嫡女的配置。
      她不由有点好奇,想看上面下来的是哪位娘子。然而它停下后,只有一个仆人打扮样的人,拿着一名帖上前去与宫门的守将知会,车内一直都没有动静。
      明明只是过了片刻,她却觉得等了很久。终于在她以为车中没有人之时,马车的帘幕荡起了波澜,越荡越大,随后一只素净修长的手,拨开了遮挡的深幕,从中泻出一双澄澈明亮、温柔且润的笑眸,它仿佛是一汪春雨汇聚的湖水,多情而不含杂垢,又仿佛是一轮照见人间千万年的明月,寂寥而无有不知。
      一时间,她愣住了。跨越人海,她一动不动地,痴了似的望着那双眸子,身边的声音,似乎变得模糊了,身边的人群,也似乎失去了颜色……
      纹红察觉戚长柳的异样,顺着戚长柳的目光看过去,却没什么都没发现,不解地扯着袖子小声唤道:“娘子,娘子,怎么了?”
      戚长柳才恍然回神,却惊觉那辆马车已不再原地,那双眸子也早消失了,而她却连人都没看清楚。她连忙四下寻找,却再也没有找到那辆车了。
      “娘子,到我们了。”纹红这时提醒道。
      戚长柳回头,见固肃侯夫人和一众妹妹们,在宫人的引领下,已经开始往宫门迈步了。她定了定神,收起心不在焉,扶着纹红跟在她们身后,亦步亦趋地往深宫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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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不与秋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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