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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不可居无竹 ...

  •   东宫,羿太子石琏,正伏案批改奏议。
      因羿皇近日龙体不适,所以这些臣子奏议,都交给了他。
      他不是第一次批阅奏议,不过向时都是羿皇为了锻炼他,通常只会给了他一部分,令他初批。因而第一次独担重任,他兴奋之余,更力求尽善尽美。
      他想起,自西北归来,他与父皇似是和好如初,或者说,父皇更加信赖倚重他。虽然心底有个模糊的声音,一直在提醒自己,皇权之下无亲情,你还想像之前一样被猜忌吗?只是,他看着父皇关爱与信任的目光,想起少时父皇一笔一画教他育他,他告诉自己,他是父皇寄以厚望的儿子,之前猜忌只是小人挑拨,他们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太子殿下,陛下有请。”
      石琏闻言,抬头向来人看去,是泰安宫的小黄门,似乎名叫苏文,他每每向羿皇请安,都能看见这小黄门站立一旁垂眸恭候,故而有点印象。
      石琏应了一声,搁了笔,问道:“父皇身子如何?是否好转了?”
      因羿皇需静养,今日他便没去请安。说来,羿皇是因贪凉偶感风寒,其实他知道,主要还是因为南征之事。南征启国,是羿皇乾纲独断,虽大军已经遣派,却因迟迟未得推进,故而朝臣反对声潮依旧此起彼伏。近些日子,每每上朝,都要就南征之事,吵上一番。
      “回太子殿下,陛下已经好多了。”苏文垂眸恭敬答道,却不多说一句。
      石琏面带些许喜色,点头:“这便好。”起身更衣,前往泰安宫。
      到了泰安宫,石琏独自举身进入两仪殿,便见羿皇倚着身子,想得入神。
      石琏先迅速打量了一眼羿皇脸色,见脸色尚好,方躬身朗声拜道:“儿臣拜见父皇!”
      羿皇回神,道了一句“太子来了”,便直接道:“你过来看下这份急奏。”
      石琏起身,连忙上前接过急奏。只一眼,便喜悦上头,道:“恭贺父皇,拿下随安!”
      羿皇摆手,淡声道:“我十五万大军,拿下一座孤城,自然轻而易举。你再往下看。”
      石琏翻看下文,越看越惊疑。正迟疑着,羿皇已经问道:“此事你如何看?”
      石琏念头转了很多,这个问题他并不好答。南征之事,扪心自问,他并不看好,启国不是西北那些小国,它占据天时地利,还有许多贤才能将,以羿国而今的实力,并不能一口吞下。只是,羿皇着了魔地一意孤行,作为儿臣,他不能反对得太厉害。
      至于宋绎被遣为监军,他感观很是复杂,一面为这位曾经的同伴心喜,一面为羿皇与他的关系羞愧;一面觉得还了旧情,可以抛却那段难以启齿的往事;一面又心知南征伐启,兹事体大,让一不综府事之人南下督军岂非儿戏?千般滋味,难以言尽。
      石琏咬了咬牙,如实道:“父皇,儿臣以为,纵火真凶并非宋绎,然南征之事事关重大,轻易出错不得,再者宋绎未曾参政,即便他有心为父皇分担,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何况,父皇派遣宋绎南下,无非警醒皇叔,目的已然达到,何不随了皇叔意愿,否则难免生出怨怼来。”皇叔,便是征南大将军石丕。石丕是羿皇亲叔之子,虽隔了一层,但石琏尊称他为皇叔,也不为过。
      羿皇听完,既无说好,又没道非,只道:“你到户部也有一段时日了,这被烧毁的粮草,你去调配……咳咳咳……”又是一阵咳嗽。
      石琏上前担忧唤道:“父皇,儿臣再宣太医来……”
      羿皇止了咳,摇头道:“无妨。你下去吧,记住,多听听老臣的谏言。”
      石琏欲言又止,终究称诺:“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石琏退去后,廖詹事端着药汤入了殿,身后还跟着苏文。廖詹事见羿皇沉着脸色,又不似怒,心想着陛下心思越发难测了,躬身轻声道:“陛下,药汤来了。”
      羿皇回了神,嗯了一声,伸手要端药碗,却瞥见苏文神色有异。羿皇顿了顿,向着苏文问道:“何事?”
      苏文几次张口,又闭了嘴。羿皇再三追问,他方才道:“奴婢方才去请太子,太子问及陛下龙体,奴婢回道已是大安,太子却是皱眉似有愁色。”
      苏文话音刚落,殿内气息一窒。羿皇面色愈发沉了,隐约有发怒的迹象。

      何霁回了何府,刚令顾伯领着王徽下去安置,肖锋匆匆跑来:“女公,随安急书。”
      何霁也顾不得一身风尘,拆了密信,一目十行看完。虽然已经有所预感,看完还是一声叹息。
      “女公,出了何事?”丹颜观她眉间似乎透着不同寻常,脱口问道。
      何霁掩了书信,将它交给肖锋,叹息道:“随安被攻下了,随安城内的万余守兵——所剩无几。”
      “啊?那朱将军和荀太守呢?”丹颜愣了愣。
      “荀逾无碍,朱旭,重伤昏迷不醒。”何霁仰天长叹,“援军还是晚了一步,征南军比我想象中更骁勇善战。”想了想,吩咐肖锋:“盯紧羿皇,看他有什么动作。”
      肖锋领命,迅速从墙头翻身而去。
      何霁仰首,望着九霄苍穹飞越而过的雄鹰,眯了眯眼,轻声道:“即使不能阻了你,也不能令你赢得那么轻松。”

      翌日,何霁于梅园小阁楼里,懒倚软塌,手中虽拿着一本闲书,她却望着窗外出神。
      已经五月的天,梅园里的墨梅,枝干遒劲倔强,枝头缀着稀稀落落的淡梅,还有三五梅子悄然冒头。
      昔日,与老师探梅,老师以为以淡云,晓日,薄寒,细雨,轻烟,佳月,夕阳,微雪,晚霞之下,清溪、小桥、松下、竹边、苍崖、绿苔、珍禽、孤鹤之旁,梅尤独绝。她不服气,以林间吹笛,膝下横琴,石枰下棋、扫雪煎茶、美人淡妆簪戴等独辟蹊径,还以此作画,成《品梅图鉴》,来予以反驳。后来,老师也不得承认,确实有独特之处。
      她倏尔揽袖而起,踱步至案桌旁,铺开帛绢,提笔挥墨,一气呵成,不一会儿,一幅《寒梅探春》跃然绢上,可见一明窗下,一二梅枝探出,那梅枝苍劲,疏影横斜,上缀数朵欲开欲闭的墨梅与几个新绿的梅子。古枝与新梅,颇有一番别出心裁。
      何霁凝眸看了几眼,又添上几个嶙峋怪石,正画完,有人隔着画屏小声说话,她能听见一些细碎的声响。
      她放下笔,高声唤了丹颜。
      丹颜抱剑从画屏转出,回答道:“是青梧院管事,说有事求见。”
      何霁挑了挑眉道:“让他进来吧。”
      稍稍,一位四十上下的陌生中年男子出现在何霁面前,他自进来便目不斜视,恭敬地行礼道:“青梧院掌事杜庆,见过女公。”
      何霁点头,询问:“顾伯不在?”
      一般而言,如这样的管事,是顾伯在调配,她是不会置喙的。如今却求到她面前,她有点好奇。
      “掌家外出,不在府内。”杜掌事连忙解释道:“小人求见,是因为昨日入住的那位郎君,正在院子里闹着,说是要……种竹。”
      何霁支着下颐,听他道完,清眸溢出一汪笑意:“哦?”
      “一直击打弦窗,长啸吟唱:‘不可无竹,不可无竹……’,小人听得,恨不能令竹子立刻拔地而起。只是,这里不是江南,哪里去找现成的竹子种?何况西北地贫,怕是有竹子也难种。小人怕怠慢贵客,还请女公拿个主意。”
      何霁笑了,心道也就王子善,做客他家,也能理直气壮地反客为主。她道:“嗯,取三壶梨花酒,去西街戴府拜访,那里有青竹可移栽。”
      杜管事明了,拜身应诺。
      何霁笑道:“子善兄为人狂傲不羁,他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满足便是。”
      “是!”
      杜管事快速抬头看了何霁一眼,见何霁并无下文,低头拜道:“女公,属下告退。”说着,退出阁楼。
      丹颜拭着手中剑,在一旁问道:“女公,这位郎君一直都这么……怪么?”
      “唔,会稽山阴王家人么,难免孤高了点。”
      丹颜挠了挠头:“……还是不懂。”
      何霁一边提笔,在绢画一角写上“一番春信画楼东,万点寒梅墙角中”一行字,一边哂笑道:“他父亲是书法大家,伯父是史家之首,叔父是权掌华国的未冕丞相,如此身世,还需汲汲营营,迎合他人吗?何况,他本身也是个有才识的,一手妙笔,韵味深长。”
      何霁与丹颜正说笑着,肖锋打从外面归来了,风尘满身,顾不得整理仪容,他拜见过后,直接道:“女公,我们的人,摸进固肃候府,里里外外都找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异常。而那嫡长女,归来之后,忙着与姊妹争宠,神色间无任何可探查的痕迹。”
      何霁敛了形容,起身负手踱步,踱了几步,她停下问道:“庆安郡主与宜昌候嫡次女哪里?”
      “属下也探访过,仍无异常。”
      何霁点头,踱至朱窗旁,抬眸远眺,似在出神。静默良久,她转身道:“你传信卢婕妤,告诉她,五月十五,是个可人的日子,正好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千金宴。”
      五月十五,便是后日了。
      肖锋领命,又道:“太子向羿皇建言,恩准石丕呈疏,撤销宋绎的监军之职,羿皇似有不悦。”
      “嗯,传信给十一,与羿皇多吹吹耳旁风,务必给石丕通通便利。”十一,是代号十一的冥人。
      肖锋离开后,何霁又独立良久,待月上梢头,她回到案前,在那副梅画上,再添上一句:“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瘦梅便不同。”如此,便落了款,盖了私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不可居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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