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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张 来去无起灭 ...

  •   第二日,天青青欲雨。
      何霁拜谢了郑娘子,并邀请释道安乘坐马车一道上路,释道安没做思考便答应了。
      一路上,马车在微雨中奔跑得飞快,并不因为多了一人而减缓脚程,然而道安却没任何言语,仅面带笑容地与何霁,或谈佛论道,或讲述见闻,或黑白对弈。
      而何霁,因为道安在旁,反倒一改前日被颠簸出的虚弱,除了脸色略微苍白了点,整个人神采奕奕,一派悠然自得。中途丹颜停车问了两回,见何霁如何模样,高兴之余,自以为自己的驾车技术又提高了。
      如此飞奔了几日,离西京越来越近,何霁与道安之间亦越来越融洽,后来甚至结了忘年交,小友老友叫得热乎。
      这日,何霁煮了茶,听道安谈说有相宗的那段历经。
      道安正说到“有即为无,无即为有”时,急速飞奔的宝马缁车停了,稍后便传来丹颜在车门外敲门的声音:“先生,兴门渡到了。”
      何霁应了声,拿起茶盏为道安添了最后一盏茶,似玩笑道:“而今羿国乱得很,老和尚此去要当心了。”
      道安执盏喝下那茶,饮尽搁盏,亦笑言:“小丫头胸怀不小聪慧过人,可须知慧极必伤,老和尚今日也赠你八个字如何?”
      何霁:“哪八个字?”
      道安笑道:“饥来吃饭,困来即眠。”
      何霁蹙眉问道:“何解?”
      “那就要小丫头自己悟了。”说罢,道安推门下车,留下思虑满满的何霁。
      如何简单的八个字,细品又觉不简单。何霁失神片刻,被车外传来交谈声打断,她循声看去,只见道安身旁已经围了三个和尚,一个挺着大肚笑似弥勒佛,一个宝相庄严肃如严霜,还有一个,唇红齿白容貌姣好似好女。
      何霁勾唇笑了笑,在丹颜的扶持下,移步下车。
      “弥勒佛”率先见到何霁,笑眯眯地合十拜谢:“多谢女施主一路照应。”
      其他二人也反应过来,亦合十拜谢:“多谢女施主。”
      何霁摆手笑道:“因缘遇见,何必言谢?”
      此话一出,三个和尚各自怔了怔,其中二个附和了声没了下言,只有面容姣好者再度拜道:“无因无缘无来去,施主因缘施善,小僧因缘拜谢。”
      一旁的道安,平和地脸上堆上了笑意,道:“小丫头,你计量我不够,还要考较我徒儿?”语气似责备似亲昵。
      何霁也不在意周旁和尚们脸上的诧异,淡定地笑道:“岂敢,不是想再送老和尚一程么。”
      道安忽走到岸边,折了一折柳枝,递给何霁:“塞北的春,总是来的晚些。小丫头,不用送了。”
      之后不再多言,兀自往停靠在渡口的船走去,那三个和尚见状,纷纷向何霁拜别,跟着道安上了船。
      细雨霏霏,似离人的泪。
      不知过了多久,那船早已渐行渐远,似乎下一刻,就要消失在天的尽头,然何霁依然拈着刚发新芽的柳枝,站在原地,随目而去,若有所思。
      丹颜早拿出了新伞为何霁遮风挡雨,可是微雨还是沾湿了衣角。她挠了挠头,苦恼地看着何霁染湿的那片衣角,终究轻声提醒道:“女公,雨……”
      何霁却已回头道:“走吧。”
      “欸?欸!”
      护着何霁往马车走去,目光却留在那支新柳上,丹颜好奇问道:“女公,和尚送你这柳枝是什么意思啊?”
      何霁摇头笑言:“不是送给我的。”
      “欸?!”丹颜一连声感叹,一声比一声高。
      何霁看了眼手中新柳,似乎想到极为好笑处,清润的声音都变得愉悦:“送给那个二十多年前的故人呢,不知故人收到它,会不会兴起醉酒,或者气得跳脚?”

      此时,已是黄昏暮下。
      微雨,一直下,染得河畔柳色新。
      丹颜驾着马车沿河畔行走,不远处就是西京城,因而她放缓了速度,让马车徐徐前行。
      何霁端坐车内,左手若有若无地把玩着那支新柳,柳枝结了芽苞,欲开未开,嫩绿的颜色,令人喜爱。
      思绪万千中,她放下柳枝,翻出随身携带的琴,也没焚香净手,便信手弹了起来。正弹到兴起处,丹颜伸头进来,一脸怪异地挤眉弄眼道:“女公,有人请你弹琴。”
      何霁眉角一挑,顺着丹颜看去,一个扎着总角下仆打扮的童子站在车前,见她目光移去,恭敬地拜了拜,道:“我家先生说:闻君善琴瑟,试为我奏一曲。”
      言罢,也不递上名讳,便退了几步,往来时路走去。
      何霁跟着那童子的背影,游移到岸边停靠的一艘精美的画舫上,正见一着青衣未束发的年轻男子,百无聊赖地倚阑望水。
      “女公,这人谁啊?”丹颜眼睛更锐,能清楚的看见那男子的面容,着实陌生得很。
      何霁勾唇笑了笑,在丹颜以为答案就要揭晓时,摇头道:“不知。”
      丹颜瞪大的眼睛,不可置信道:“那也太怪了些,哪有不知姓甚名谁,就要让人弹琴的,女公,我们还是别理了,万一是圈套……”
      她还未说完,何霁已然抱琴下车,“无妨,任达放诞至此之人,值得赠曲。”
      当即移步登船。
      登上画舫,何霁方看清那人容貌,长得并不出众,只是眉目修长,一双眼眸,似睡非睡,迷离得很,再看衣着,衣不端正,发也未束,实在是不雅之姿。
      那人见了何霁前来,并不寒暄拜会,仅稍抬了眉眼点了点头,依旧懒倚阑干做百无聊赖状。
      何霁微微一笑,并不在意,寻了一处随地而坐,将琴摆好,便兀自弹了起来。
      琴声既悲婉凄美,又慷之以慨,高妙绝伦,一叠三叹。弹毕,何霁不作逗留,立即抱琴下船上车走人,不一会儿,画舫离岸远去,马车也徐徐离开河畔往城门驶去。
      整个过程,未交一言。
      丹颜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待马车驶过了城门往何府走去,她才恍然回神,不甚明白地问道:“女公,方才……”
      何霁正在擦拭被微雨打湿的琴弦,闻言笑道:“我原以为你要怔愣到回府之后呢。”
      “……不是,您不觉得怪么?”丹颜呐呐道。
      何霁轻笑道:“改日我带你去华国,你就不会觉得怪了。”
      “诶?”
      “‘率真任诞,一往情深’,华国多是这样的人。”
      “这么说,那个是华人?”
      “八/九不离十。”

      何府,清芷院听雪堂。
      何霁洗去风尘用了晚膳后,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她穿着一身宽舒的中衣,散着一头微湿的青丝,望了望窗外被细雨蒙上的一层朦胧的雾,随手从架上取了本典籍,斜躺在窗下的塌上,随意地翻阅起来。
      因顾伯唯恐打扰了她休憩,故遣散了众人,并交代了管事不予打扰,因而这偌大的听雪堂,只有她一人斜躺在锦塌上,静谧而自在。
      此时正是不热不冷的时候,有微凉的风从窗户徐徐吹来,吹起她散乱在横榻上如锦缎的青丝,也吹拂着她因舟车劳顿而有些委顿的精神。
      或许是因为连日的奔波,抑或是晚风太过温柔,她青眸微眯,几欲入眠,手中还握着翻开的书,被轻风吹动的书页微微作响。
      睡意朦胧间,似乎有人走近,取来一床薄被地盖在她身上。
      其实动作很轻巧,只是她未曾真正沉入睡梦,故而薄被一盖在身上,她便醒了。
      “丹青,你来了。”
      何霁拥被微微坐起,半靠在榻头,看到多日不见的丹青只抹唇而笑,言语间似料到丹青会来。
      丹青连忙直起身子,向后退了几步,拜道:“女公,您休息吧,属下明日再来禀报。”
      何霁放下手中的书,摆手道:“无妨,说吧。”
      丹青看着她斜靠塌上散了的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道:“属下快马加鞭回了西京,却还是晚了一步,早在一日之前,安王率人夜袭了藏传国玉玺的地方,安王手中有一支精锐暗卫,辛将军的人马不敌,传国玉玺当夜便被夺走。于是,属下当机立断,与辛将军联系后,启用了我们的人,并着人将您的密信送给羿太子,那太子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寻了一个由头,将西京内外戒了严。三日前,我们终于在白马寺附近,发觉安王等人隐匿的行踪,派人去截胡,不过,当时一下子出现了五方人马,场面着实混乱,最后……”丹青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传国玉玺丢了,谁也没讨到好处。”
      何霁听到此,眉梢一挑,眸间粼粼勾了一抹笑:“三个问题:第一、传国玉玺原在何处,如何丢失?失踪后可查到什么?第二、五方人马,是哪五方?第三、现安王、太子、辛愈状况如何?”
      丹青尽量长话短说:“传国玉玺原是藏在女纪山山谷深处,那里有一座不起眼的百将冢,不知安王是如何找到的。玉玺丢失的过程,属下后来回想,应是当时有一人乘乱带着玉玺逃走,却在半路被杀,追杀之人没在他身上找到,故掉头杀回来,那时才知玉玺谁也没拿到。玉玺失踪后,属下有立即着人探查,发觉玉玺失踪当日,白马寺正在举行庙会,西京各府夫人娘子去了大半,属下已经在进行排查,除此之外,便没有发现什么异动。”
      “五方人马,分别是我们一方,安王一方,羿太子一方,辛将军一方,还有一方藏得很深,属下探查许久,查到了白马寺的和尚,至于那些和尚是谁的暗人,属下还没有查到。”
      “那日后,安王及其暗卫就消失了,不过有线人禀报,昨天似在北街一带发现踪迹,属下估计,安王大概藏在哪里伺机而动吧。”
      何霁掀被起身,拿起一旁的外衣披在肩上,而后踱至对面的案边坐了,从温热的壶里,倒出两杯茶,一杯推向丹青。
      丹青看了眼那杯清浅的茶,接着说道:“至于太子,属下机缘巧合成了他座下一卿客,知道他如今正在苦恼,要不要将传国玉玺的事情告诉羿皇。而辛将军,他想见一见您。”
      何霁端起杯盏小口小口地抿茶,目光却久久地落在地上,半晌过后,她突然放下茶盏,抬首道:“既然成了太子的卿客,你就暂呆在他身边,尽快取得他的信任。这段时日,你也不需来当面回禀,着人说声便是。太子、安王那两条线你继续跟着,我便不多过问了。其他的——你放了,我亲自查!”
      丹青唯命是从:“是!”
      何霁继续道:“明日你让肖锋来见我,我有事情吩咐他。”肖锋,是丹青的副手。
      “是!”
      “至于辛愈,现在何处?”
      “一直在百将冢。”
      “好,明日我便会去找他。”说着,何霁站起身子,走至丹青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段时日辛苦了,你也早去休息吧。”
      丹青恭敬拜道:“是,属下告退。”
      何霁望着丹青翻墙而出消失的身影,摇头笑了笑:“兄妹两个,天差地别。”
      微风轻拂入窗,她将披散的发撩至胸前,原本微湿的发,不知何时已经干了,正好可以入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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