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总和我对着干》素笔卿琼

12、第十二章 弈棋藏锋芒

　　百菊园尽头，峡谷溪涧入口，有一块不大的平地。
　　平地以篱笆围栏，四周是菊花点缀，内有一颗青松，已是参天大树。
　　松下置一石桌，桌上落花零星，尘净不染，看来时有人来。
　　丹青将何霁钟爱的棋盘棋子从马车中取了出来，棋盘上依旧是何霁向时所下，白子已成围城之势，黑子正陷敌营，似无反抗之力。
　　宋绎围着这幅棋局观看半晌，啧啧称叹：“雨止，好谋略，好谋略。”
　　何霁任他细看，笑道：“我们从此局开始，如何？”眼底尽是意味不明。
　　宋绎凤眸水光潋滟，“善！雨止执白，我执黑。”
　　“黑子先行，你请。”何霁抚袖一坐，抬手请道。
　　宋绎亦盘腿坐了，从宽袖里伸出一双修长的手，执黑子，想也没想，直接落子：“雨止既然已经打入我营，我需顶一顶。”
　　何霁轻笑，执子落盘，“并，声东击西，攻城之势已成。”
　　“好手段，挡！黑子犹是困地老虎，只要冲出，便能出虎王之威。”
　　“长，病虎，已不成气候矣。”
　　“跳，我外方还有三万兵甲，可成应援。”
　　“关，擒贼先擒王，看是你军迅速，还是我方下手快。”
　　“冲！里应外合，总能抢回一角。”
　　“断，切断王路，那一角并无用处。”
　　“哈哈哈！”宋绎放下棋子，抚掌大笑，“我认输，雨止神算！”
　　何霁亦笑，闲敲棋子道：“不敢当，没你成全，此局难成。”
　　“哦？”宋绎稍做惊讶状。
　　“明人不打暗语。我初弈白棋，黑子便自相残杀，白白给我捡了个便宜。我再下子，黑子又自入围地，倒省却我许多功夫，这整盘棋，白棋不胜也难。”
　　“雨止，你难道想不到，有一部分黑棋想做白棋？”
　　“故而，当初寿宴那场风波，虽不是你派人，却一个将计就计，以身犯险，一来博得羿皇信任留于西京，二来为丽夫人做一个好势，三来除却太子一左膀右臂，四来给羿皇心头留下疑虑。”
　　宋绎低笑，轻描淡写道：“不错，我三年前被送出西京，任荥阳太守，说是太守，不如说是囚犯，囚禁于此，入不了京。你上次猜我想留在西京，确然，我想留京，毕竟很多事，身在千里之外的荥阳，并不方便。至于那名刺客，是有人鼓诱我长姐。雨止知晓，我们本是辰国遗族，在羿国事事艰难，竟然还有人见不到我长姐与八殿下好，想趁此时机，一网打尽。我应计行事，仅想博个好结果。”
　　“故而，冯苏风波，你在身后推波助澜？”
　　“此事还全赖雨止，一个冯其昌，便能挑起冯苏之间的矛盾，闹得羿皇心神不宁。我仅是用了些手段，令氐汉之间撕破脸皮，这不是雨止乐见其成的吗？”
　　“故而，你派人唆使冯家之人将苏峻打伤，暗地鼓动清流寒士上呈请愿书，可真是一出好戏。”
　　“应是你我共演的这出戏，十分精彩。”
　　何霁扔了棋子，漫不经心道：“你想破坏羿皇和太子的关系？”
　　宋绎拾起一颗黑子，在手中把玩，玩味道：“雨止难道不也作如此想法吗？说来，你我二人的目的一致，你想为阑国谋划，我也恨不得羿国覆灭，何不联手行事，必定事半功倍。”
　　何霁低头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轻笑：“羿皇自以为养了一头羊在身边，这分明是一头狼啊。”
　　宋绎低笑不语，笑声低沉而抒怀，难得一次真心大笑。
　　清河延伸入谷，谷口不大，粗粗望去，内里是两方高耸的峭壁，两壁之间相聚狭小，仅能看见一线天。再望，便被青烟暮霭遮了。
　　突然，从沉烟青雾的谷里，传来一两句人声，因为回声，即使声小也能分辨一二。
　　何宋二人正听得仔细，丹青匆匆而来，附在何霁耳边轻声道：“女公，谷里是安王和辛愈。”
　　何霁凝神，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还有要事，需先行告辞了。”
　　不想，宋绎亦起身，诚恳道：“原本还想请雨止入谷一赏，不想你事多繁忙，我只能独自前往了。”
　　何霁似笑非笑看着他道：“那要事也不甚急，先生有如此兴致，在下自然作陪。”
　　站在何霁身后的丹青，皱了眉头。
　　于是，他们一行四人相携入谷，其中包括不知何时冒出来的言侃。
　　何霁与宋绎并排走在前头，丹青、言侃跟着二人身后，轻行缓步，留赏风光，像极了游人。
　　言侃，人如其名，是个话唠，一路上说个不停，看见什么都要说上一番。而且尤爱与何霁搭话，说着说着便往何霁身上引。
　　何霁并不为意，反倒颇觉有趣。身后有丹青与言侃周旋，每每言侃说上三句，便能被丹青咽下话头，言侃被噎，也不在意，再寻话头，再战，再噎，再战……
　　他们正走到一木桥前，木桥由两方宽木铺就，桥并不窄，可也容不得两人并行。于是，丹青打前头，随后是何霁，再后是宋绎和言侃。
　　因常年有水汽侵蚀木桥，木桥变得有些湿滑。何霁正走着，不想脚底一滑，身子便向后仰去，她不由轻呼一声。
　　丹青听闻，连忙转身，却见他的女公靠在宋绎怀中，而宋绎伸手将她拦腰环住，举止亲密得很，再后便是目瞪口呆的言侃，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丹青虽不至目瞪口呆，心中也是不快的。他嘴里说着感谢，手上却是快速去搀扶何霁：“先生，没事吧？”
　　“无妨。”何霁挣脱了宋绎的怀抱，站直了身子，转头对宋绎道：“多谢。”
　　宋绎笑着摇头，站在何霁身后，一派光明磊落。
　　何霁扶着丹青，下了木桥。宋绎却不知在想什么，挺立在桥中央，看着何霁月白的身影，眼底晦暗难明。
　　言侃恍然回神，靠上前去，迟疑问道：“主公，可有不适？”
　　宋绎嘴角画了一个笑，并未表示，只道：“走吧。”
　　过了木桥，拂开沉烟，前方一群人乍现眼前。只见，溪滨水湄之地，有一白发破衣的老翁在临溪垂钓，身后堪堪站着五六人，打头的是一位身着紫色衣袍的贵人，这贵人身宽体胖满脸福相，相貌亦是平平，看着已是知天命的年纪。
　　此人便是阑国有名的闲王，安亲王。相比高高在上凌厉得不敢直视的阑皇，作为阑皇唯一的嫡亲弟弟，安亲王无论哪方面都平庸许多，在众多人眼中，这安亲王常年是吃喝玩乐走马观灯，无心政治，也做不出什么政绩，真真正正是个闲王。
　　何霁等人一靠近，安王身边的亲卫便发觉了，安王作一副惊讶模样，转身迅速扫了他们一群人一眼，而后笑眯眯地看着何霁道：“先生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何霁笑着如实道：“华相宴请问菊台，在下看这风景幽丽，想趁此机会走走。”又问：“王爷从何处来？在谷口并未碰到您呢。”
　　“哦，本王是从另一头兴游到此。”安王摸摸挺着的肚子，指着垂钓之人叹道：“遇见这个渔夫，想买些鱼填填肚子，可惜这人如何也不肯卖，倔强得很。”
　　何霁看了一眼那个端坐不动的身影，以及鱼框中寥寥的鱼儿，笑道：“王爷，华相菊宴正开，您与其在此长等，不如前去叨唠，华相必定欢迎。”
　　“先生这样说来，倒是不错。”安王眼眸一亮，“走了这么久，本王是又累又饿。”
　　说着便要往谷外去，走了几步，似乎才看见何霁身后的宋绎，好奇问道：“先生，这位是？”
　　何霁让了让，介绍道：“这是羿国仰止先生，宋绎。”说罢，又反身向宋绎道：“这是阑国安亲王。”
　　宋绎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安亲王，久仰了。”
　　“你，你便是仰止先生？！闻名不如见面，闻名不如见面啊！”安王打量着宋绎，面对姿色如此瑰丽的男儿，他着实有些吃惊，一时间想起许多有关宋绎的传闻。
　　宋绎笑得和煦，摇摇头不说话，只是又向何霁靠近了一步，站在何霁身后，看起来甚是亲密。
　　安王似有所悟，脱口问道：“你们这是……”
　　何霁微皱了眉，刚想解释一二，便被宋绎抢了话头，只听宋绎说得真诚：“绎与雨止一见如故，互为知己。”
　　“本王懂得，懂得。”安王笑眯眯地点点头，“那本王便不打扰你二人了，告辞了。”
　　“王爷慢走。”面对安王等人的迅速撤离，何霁无法，只得恭送。
　　不一会儿，安王便消失在沉烟中。何霁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诘问道：“你何必这样做？直教人误会。”
　　宋绎却笑了：“误会？什么误会？我只实话实说罢了。”
　　何霁总觉得那眼底似乎藏着得意，蹙眉道：“你心知肚明，这于你我无益。”
　　宋绎低头凝视何霁额前那颗红得耀眼的美人痣，笑着不说话，不否认也不肯定。
　　何霁不再理他，抬步走到安王口中的渔夫身旁，鞠躬问好：“老先生，别来无恙。”
　　“是你。”一直端坐着一动不动的辛愈，终于抬起了头：“你找我也是和他一样？”
　　辛愈说得含糊不清，然而何霁立刻会意，摇头道：“在下不知您在此，来此只是机缘巧合。不过，看见您已经振奋精神，在下高兴得很。”
　　辛愈拉了拉鱼竿，淡漠道：“只是想通了些东西，还有有人……”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下去。
　　何霁道：“老先生，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不过，向时在下所承诺的，依然奏效。”
　　辛愈瞥她一眼，却见她身后的宋绎，那音容相貌骤然眼前，连带勾起记忆深处中某个人来。
　　哐当一声，辛愈扔了鱼竿，骤然起身，蹦至宋绎面前，却被身后的言侃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了，可他却没有发觉，只失魂连问：“清，芜，清芜，是你吗？是你吗……”
　　这一变故，只在刹那间。
　　宋绎在微讶中回神，否认道：“您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宋绎，并非清芜。”
　　辛愈苦笑，喃喃道：“是啊，你怎么是清芜？十几二十年过去了，她不会怎么年轻。你不是清芜，不是我的清芜……”说着说着，失魂落魄地走了，连渔具都没有收。
　　立在一旁的何霁，看了眼低头的宋绎，又看了眼渐行渐远的辛愈，若有所思。
　　风起了，不知是不是谷里幽深，风中带着一股神秘的气息，似乎在引人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