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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听琴知雅意 ...

  •   这日一早,天气爽朗,何霁早早梳妆着衣,准备赴宴。
      一出正房,却只见曹陆光在中庭默然而坐,整个人笔直地成了一道风景。一问,才知安老王爷晨色将晓便出去了,精力可真十足。
      何霁微微用了早膳,与曹陆光寒暄几句,便被丹青兄妹拥着出了四方馆。
      四方馆外,马车早已备好,何霁扶着丹颜上了车,因此去菊宴路途较远,她径直闭目养起神来。不想,刚走了几步,马车便被人拦在了巷子里。
      丹颜欲推门问个究竟,便听闻丹青附着车门轻声道:“女公,宋绎来了。”
      “诶,他找女公做什么?”丹颜转头看着何霁不解地问道。
      何霁睫毛一颤,明澄的笑眸正对上身旁的棋桌,她凝视着纵横交错的黑白棋子片刻,轻声笑了,“那自然要问问他自己了。丹颜,把车门打开。”
      吱呀一声,车门应声打开。何霁抬眸望去,一辆挂着黑幔的马车横立在他们车前,车头正对着他们,车门也是开着的,宋绎正坐着那马车里头,意态闲雅笑容妖娆地看着她道:“雨止,别来无恙。”
      连称谓都透着亲昵,何霁挑眉微笑:“仰止先生,真巧呢。”说出来,谁也不信。
      宋绎:“不巧,绎在等雨止。”
      何霁偏头思索一二:“哦?等我?在下与先生似乎没什么深交。”
      宋绎笑容不减:“谁说没有呢?这人雨止可知?”
      他话音刚落,言侃咻得一下从车后窜了出来,手中提着一个手脚束缚的黑色短褐男子,一个转身平稳落地,还摆了一个自以为潇洒英俊的姿势。
      何霁眸光一闪,丹颜便抱剑跳出马车,一个箭步,直取言侃和黑衣短褐男子。
      “诶哟哟,你竟偷袭!”言侃吓得大呼小叫,然而手底动作却是不慢,提着短褐男子迅速后退一步,又空中旋转一周,直接躲开丹颜的袭击。
      “嘿嘿,没中,大爷也是你偷袭得了的。”
      丹颜却不说话,一击未中,又转变方向迎头而上,先一招气势夺人,使得言侃不得不放下手中短褐男子,后一招声东击西,直夺短褐男子。
      “还来!”言侃夸张地大叫一声,开始感觉有点意思了,陪着丹颜兜圈子,就是不让她亲近短褐男子。
      如此一眨眼的功夫,丹颜与言侃已经在手底下过了数十招,却并未讨得好处。
      “够了,丹颜。”何霁清冷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及时阻止了丹颜的大招。
      丹颜冷冷哼了言侃一眼,抱着剑退回马车内:“女公,再给我点时间,说不定我就能救下鲁兄了。”
      何霁淡笑不语,丹青却轻声摇头道:“宋绎是有备而来,你救不回他的。”
      那头,岿然不动的宋绎笑得缱绻:“看来,雨止定是认识这人了。”
      何霁并不否认,只盯着宋绎,轻启朱唇道:“你想要什么?”
      宋绎轻描淡写道:“并非大事,绎体弱多病,甚少见人,此去菊宴,还望雨止照顾一二。”
      何霁低眸又看了眼黑白棋子,声音极淡:“可以。”
      宋绎笑容深深,“雨止果然痛快!言侃,放人吧。”
      “是!”言侃大刺刺地松了绑,将昏迷的黑衣男子送到何霁车前,还咧嘴道:“不好意思,这人口有点臭,所以在下不得已下了点猛料。”
      “你……”丹颜愤怒,一拔剑又要打上去,被丹青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嘶,你是娘们吗?这么凶狠,以后还有人娶你吗?”言侃大退一步,嘴碎道。
      “大哥!你看他!”丹颜怒火中烧,恨不得将眼前人砍成一节一节。
      丹青皱眉,低声呵斥:“不要胡闹。”
      “好了,丹颜。”何霁直接吩咐道:“你送鲁询去顾伯那里。”
      丹颜即使心中不快,亦恭敬应道:“是!女公。”

      西京西南有深山,名曰女纪山。
      与北山戈壁沙丘缀着稀疏草木不同,西南之山,高峭深邃,树木葱葱,其间有一条深涧穿行而过,辟出一条狭长深谷。
      在深谷入口,有一硕大平原,平原上草色青葱,风光无限。最令人惊艳的是,此地方圆百里之内,长满了野菊,一簇簇深黄浅绿淡粉,形态各异,风景殊丽,直教人赏心悦目。
      华相卞壶设宴之地,便在此崇山峻岭之间的菊园,菊园中间,有一菊台,斗角飞檐,雕栏画栋,不知是何人所建,看着已经有些年岁了。
      说来,这菊园也是远近驰名,闻名数十载了,虽大多世人不知其来历,但都知女纪山有一百菊园,百菊园里有一问菊台,爱菊者是趋之若鹜。
      因卞壶设宴,原本荒芜单调的问菊台,席座满地,佳肴满桌,一角落还安排着乐师弹琴奏乐,正道是美景、美酒、美人,三五道友,好不自在。
      何霁与宋绎到达之时,问菊台上已是高朋满座、畅快痛饮了。
      众人微醺之间,只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款款而来。何霁着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裙,裾裙上绣着几朵墨梅,一条墨色纹花腰带将盈盈楚腰束住,青丝绾成髻,上插一梅花白玉簪,简淡清雅,映衬着眉目如画朱砂炽热。加之清澄的笑眸,温柔而不显锋芒,令人心生亲近。
      而宋绎是一身竹青长袍,以雅致的竹叶花纹滚边,显现出高挑秀雅又有些纤细的身材。墨发簪着羊脂玉发箍,留出高阔洁白的额头。剑眉入鬓,一双细长的凤眼星河璀璨,却有潺潺秋水漏出,笑容清浅,却颇有风流少年的轻佻,确是一位艳丽贵公子。
      众人看着,明明是两道至美至雅的身影,并行而立之时,为何总觉得有些违和。
      卞壶抚着美髯迎了上去,笑容满面问道:“二位先生,是结伴而来?”
      何霁看了一眼宋绎,宋绎轻声答道:“绎与雨止于半道遇见,于是相携而来。”
      卞壶下意识转向何霁。何霁心中正对宋绎所言噗之以鼻,毕竟方才堵在四方馆门前,强行撞见的人,是他宋绎。然则,面对卞壶,何霁只是微笑点头。
      “如此甚好,菊宴已开,请二位入席!”
      不知何时,周旁诸人已经止了交谈,转而看着他们,或打量,或感叹,或迷离,或复杂到难以描述。瞩目之下,何霁从容不迫地向着席位走去,一边还对经行之人微笑点头示礼。对面大多点头回礼,却有一两个年轻人激动地站起来,鞠躬问好。
      与此同时,宋绎轻咳一声,直径往席座上走去,没有向任何人打招呼,没也有任何人对他问好,完全漠视一般。
      何霁与宋绎席座是毗邻而列,位于主位左前方,非常显眼,因为只剩这两个席座无人入座。
      何霁微微一扫,此次宴会,因卞壶喜好清谈,所请之人大多是汉人学士,氐人可谓寥寥。
      “雨止先生,来得正好,卞某与各位同仁清谈琴德,不知先生有何高见?”何宋二人方延请入席,已入了主位的卞壶便迫不及待问道。
      何霁侧耳听着《阳春白雪》的轻快小调,内含深意地笑道:“霁尝有幸听仰止先生弹琴一曲,可知先生是琴之大家,必知何为琴德。”说得甚是掷地有声。
      卞壶没想到何霁直接将话题转向宋绎,微微吃惊道:“真的吗?那卞某可要洗耳恭听了!”
      在众人疑虑不信的目光中,宋绎轻咳一声,徐徐然道:“雨止说笑,绎只是喜弹琴罢了。不过所谈曲目多了,绎确有所悟。自古以来,弹琴者众,历世才士,为之赋颂。赋其声音,则主悲哀;美其感化,则贵垂涕。然则,丽则丽矣,未尽其理。推其所由,似不解音声。依绎所解,声音之道,感人至微,以性情会之,自得其趣,或喜或悲,不尽一一。然因事与名,物有其名,哭为之哀,歌为之乐。‘治世之音安以乐,亡国之因哀以思’,何也?人情所兴赋焉。声音以和为体,而感物无常;心志以所俟为主,而感事而发。然则声与心,殊途异轨,不相经纬,焉得染太和于欢戚,缀虚名于哀乐乎!”
      一时间,众人哗然。卞壶皱眉,似无能接受道:“声无哀乐?!既然如此,何来琴德?既然如此,我等所谈不过妄言?”
      当真是诛心之言!何霁侧目,她原来所想,宋绎之人,看似谦卑实则狂放,看似光明磊落实则心思阴沉,或许能言善辩,却无纯粹之思,不想今日能有如此振聋发聩之言,此人——深不可测。
      面对卞壶的声声质疑,宋绎只是一笑,继续道:“和声无象,哀心有主。音声虽有自然之和,无系于人情,但克谐之音,可成于金石;至和之音,必得于琴弦 。为何?以琴传声,如镜临物,道载千年,三才合一,沉静清远,最动心弦。故曰:琴德,在于心和,和心足于内,和气见于外。”
      何霁微扫一圈,看到那些或惊讶或愣怔或疑惑或思虑的目光,抚掌而笑:“先生所言大论。”
      “雨止过奖。”宋绎微笑颔首,十足谦虚模样。
      问菊台琴声如缕,幽幽咽咽,正是痛恩爱别舒情的《别鹤操》。此曲是商陵牧子所作。据说牧子娶妻五年无子,父兄欲为改娶,其妻闻之,中夜惊起,倚户悲啸。牧子闻之,援琴鼓之云:“痛恩爱之永离,叹别鹤以舒情。”
      何霁稍听片刻,问道:“先生认为琴应如何弹?”
      宋绎看向手拨琴弦的琴师,一字一句道:“急若繁星不乱,缓如流水不绝。”
      “高以下应,轻以重应,长以短应,迟以速应?”
      “雨止知我音。”
      ……
      如此清谈半日,虽然最终演变为何宋二人的清谈,因酒色助兴,问菊台上气氛还算融洽。
      卞壶已经有些迷醉,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神秘地笑道:“诸位,卞某这里还有一个好物,保证你们飘飘若仙、直通神灵!”
      四处东倒西歪的宾客忙道:“华相的自然是好东西,快快拿来让我等过一过眼!”
      何霁微微皱眉,一身清爽地站起来,以事务繁忙为借口,向卞壶辞行。
      卞壶醉眼迷离,也没挽留,只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便回身向侍从要他的宝物。
      何霁也不在意,举步离开这个杯盘狼藉、满地酒香的问菊台。
      她与丹青沿着辟出的一条羊肠小道,闲庭信步。此处菊开两侧,花色正好,处处风光,清香怡人。
      她不由叹息:“可惜了这百菊园,碰上一群莽汉。”
      丹青还未开口,身后便响起清隽如歌的声音:“有你知菊,足矣。”
      何霁转身,正见宋绎从光线下从容而来,满园百菊竟比不上他的一分颜色,她眸中泛起锐利,道:“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还随我做什么。”
      宋绎站在何霁对面,倾城一笑,“雨止,如此美景,不结伴而游,岂不可惜?”
      “你想如何?”
      “绎知此处有一妍丽幽静之地,何不手谈一局?”
      溪涧汩汩,菊风起伏,有浮云二三驻足天边。何霁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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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听琴知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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