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南庄

3、贺家南灵

　　故事的另一个主角，我们要说的是贺五小姐。
　　贺五小姐的生母出身不高，贺老将军年轻的时候醉酒误事，一夜风流惹了这个祸，自然是不喜欢的，更何况他和发妻伉俪情深。
　　老将军归朝之后，她和生母被留在了西南城，老将军有情有义，好吃好喝伺候着，又着长子悉心照料，虽然如此，几年之后姨母还是郁郁而终了。
　　她贪恋将军，知道从此以后怕是不能再见心上人，顿时心如死灰。
　　所以说，贺五小姐算是被大哥亲手养大的，西南城的将军府一共就这两位兄妹，贺英豁达，从不议论长辈是非，虽然京都府里还有三个嫡亲的妹妹，但身边却只有这一个，自然照顾的用心。

　　因为生母忌日，贺南灵这几日住在郊区的庵堂，每年此时，她都会在此小住几日，诵经祈福上香，聊表孝女之心。
　　今日诵了经之后，她提了裙摆回房。不管贺南灵的出生如何不堪，她依旧是西南城将军府里的小姐，像她这种贵客，在这里自然有最好的一处小院，毗邻后山，杏林芬芳，清雅别致，附带一个独立小厨房。
　　不过贺五小姐一向低调，往年在庵堂住着，都吃着庵堂准备的素斋，小厨房从未用过。今年却有些例外，小厨房生了火，门口蹲了个丫头，正拿着扇子扇着面前的药罐。
　　贺南灵走过去，“煎好了吗？”
　　“嗯，煎好了。”丫头点着头，忙将药倒进碗里。
　　“给我吧。”贺南灵接过药碗，走了两步又回头吩咐，“你去山下城里再买些补品，小心一点，不要被人看到。”
　　“恩，小姐放心。”

　　进了房，关了门，将药放在一边，贺南灵看向了床上躺着的人，连着几日昏睡不醒，人已经苍白如纸，眉间清俊风流，却也脆弱。
　　一点点都没有初见时候的狠戾，那时候他双唇血红，掐着自己脖子的手有力，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情感。
　　他逼着自己咽了一颗药丸。
　　“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毒药，没有解药，三天后毒发身亡。”和他狰狞的表情相反，是他冷淡的语气，仿佛在谈论阿猫阿狗的生死，“给我找个地方疗伤，到时我自会给你解毒。”
　　他说完这句，就立刻昏死了过去，自己连叫都没来得及叫。

　　三天毒发身亡？
　　贺南灵摸了摸肚子，现在这个人已经昏睡七天了，她却还没有毒发。
　　她拿了汤勺一点点喂那人喝药，一边自言自语，“你给我吃的不是毒药，是糖果吧，不然我怎么还没死呢。。。。快点醒过来啊，不然我就把你扔在这自己回家了。。。。”

　　大约真是她的念叨起了作用，第二天她推开厢房的门，就看到本应躺在床上的人正坐在窗前的榻上。
　　雪白亵衣，乌发披散，眉色如绯。
　　一个男子，原来也当得起秀丽无双。
　　贺南灵傻愣在那里。
　　她傻了，屋内的人却没有傻，苏景侧头看她，他昏睡了这么久，脑袋好像也不够转了似的，
　　好一会儿才想起这人是谁，也是好大一会才把各种原因想清楚。
　　“是你。”他说。
　　贺南灵一个激灵，立马回神，“你。。。。你醒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结巴起来，一边暗暗懊恼，一边磨蹭蹭的在他旁边的椅子坐下，飞快的瞥了对方一眼，又迅速的垂了眼睛，“你的伤。。。。。。好些了吗？”

　　苏景静静的打量了面前的。。。恩。。。救命恩人一眼，他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解了毒，不仅如此，还气血通畅，内伤无碍，周身内力这几日还有精益，除了天下疗伤圣药兰香珠，他想不到还有什么神丹妙药能有如此功效。
　　这人，不但救了自己，还把千金难求的兰香珠给了自己，而他如果记忆没有出现偏差，昏迷前他明明跟她说喂她的那颗是穿肠毒药。

　　“你叫什么名字？”
　　“贺南灵。”
　　姓贺？
　　西南境地，又姓贺，他的目光从她的额头一路缓缓扫到她的腰际，绛红色的罗裙上缀着一颗青翠的玉佩，刻着猎鹰花纹。
　　怪不得她会有兰香珠。
　　苏景心中了然。
　　贺家掌管西南二十万铁骑，军旗图腾便是猎鹰，贺将军年轻的时候战功赫赫，先帝亲赐‘无双猎鹰’，其家族图腾由此而来，膝下儿女皆配有此图。
　　他有些想笑，他为救贺英才险象环生中了剧毒，没想到到头来，又是贺家的人救了自己。
　　寡淡薄情如苏景，都不得不叹一句世事无常。

　　“你有几颗兰香珠？”
　　昔年满神医死后，兰香珠的药方也就绝了迹，现今留存于世的丹药，用一颗便少一颗，这般珍贵的东西，莫说千金，若是万金能多求几颗，苏景也甘愿。
　　却不想贺南灵眨眨眼，回道，“一颗。”
　　“。。。”苏景一顿，“。。给我吃的那颗？”
　　贺南灵点头。
　　千金难求的保命药丸，在自己生死不明的时候不但不用，反而让给了威胁自己的仇人，贺家的这个人，实在。。。。。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苏景低垂了眉眼，“多谢！”
　　“啊？”
　　大约没想到眼前的这人会道谢，贺南灵呆了呆，苏景目光一顿，对这位五小姐性情知了大半。
　　“有吃的吗？”他于是转了话头。
　　“。。。。。额。。？”好在贺南灵还算灵活，只呆了一下就立刻跳起来，“有的有的，你刚醒，还是多休息为好，不要下床走动，我让厨房去准备，马上就好。”
　　说完匆匆屈膝行礼，临了还不忘贴心的关了门。

　　贺南灵？
　　虽然是一命换一命，可怎么都觉得自己欠了人情呢？苏景扶了扶额，颇为纠结的皱了皱好看的眉。

　　解了毒，吃了药，又昏睡了这么多天，醒来后的苏景恢复神速，却没有立刻离开。
　　这一日，他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看书，一本《庄周》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仍旧停留在开篇。贺南灵猜他不喜，便忍不住说道，“我这次出门未曾打算长住，所以东西带的不全。。。。。你要是想看书，我让人下山去给你买其他的，你喜欢看什么？”
　　“不用。”苏景合上书本，然后问她，“你何时回家？”
　　自他醒来，就一直寡言少语，贺南灵跟他待了几日，每日也不过说个寥寥数语，只能简单的说清彼此的情况。
　　贺南灵说自己家住西南城，因为亡母忌日，这才来此小住。苏景说自己是去西越行商，路上遇到悍匪，死里逃生。
　　贺南灵偶尔想多问几句，苏景总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今日难得他主动问起，便笑着说，“我大哥昨日差人送信，说府中有客，让我过几日再回。”
　　苏景听罢不语，看来贺英已安全回城，如今怕是在清算府中内奸，贺其营受此伏击，损失惨重，贺英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如今分身乏术，所以才让自己的妹妹暂避此处。他一番兄妹款款，他也用不着戳穿。

　　眼看着窗户上扑腾腾的飞进一只白鸽，这事也就揭过不提。
　　苏景伸出手，鸽子转了一圈停了下来，抖了抖身子，用嘴嘬他的手心，苏景轻抚了一下它的头，然后熟练的取下信笺，展开看完后，并不言语。
　　随手取了旁边的纸墨，写完之后插在信鸽脚上，又拍了拍鸽子的头，鸽子转了一圈扑腾腾的飞走了。
　　他侧着的剪影很好看，贺南灵其实有满肚子的疑问，却仿佛福至心灵一般知道有些东西不能问，不能碰。
　　他醒来的第二天便执意要出门，在杏林中用树叶吹了一支很好听的曲子，很快，就有鸽子落在他的肩膀。
　　这些，她见到也做不见。
　　她觉得他是个好人，便全心全意的相信他。
　　“出什么事了吗？”她看他表情微妙，便问了一句。
　　“无事。”食指拇指轻轻摩擦着手中的字条，纸张化成碎屑，簌簌的从他指尖落下。
　　贺南灵咬了咬唇，显然并不信。
　　苏景察她表情，不知怎么，心中顿时露出些许笑意。
　　“其实。。。。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的。。。我大哥。。。很厉害。。。。”她说。
　　“我信。”苏景温声细雨。
　　“那你。。。”
　　“有些事很复杂，就算是天大的大人物也解决不了。”
　　贺南灵动了动唇角，突然问，“你是要走了吗？”
　　苏景一顿。
　　“你的伤快好了，我猜你要走了。”
　　“。。。有一件事等着我，我不得不去办。”
　　贺南灵没有说话，萍水相逢，她好像也没有资格问那么多。

　　“外面不安全，你尽早回家为好。”苏景最后说。
　　“回家？”贺南灵重复了一遍，然后半天才“喔”了一声，算作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