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南庄

4、段三公子

　　不羡帝王高台坐，春风惟顾惜环绿；
　　庙堂自有金银玉，十里寒风暖安陵；

　　这首诗里的安陵，说的就是江南府。
　　不同于京都的富贵华丽，江南府的曲水婉约更像是苏绣花枝上的那一点红，别致而动人。

　　段苏容初到安陵，就被满世界的山山水水迷住了眼。
　　他一身布衣，缓步慢行，牵着马走过一座长桥回廊，又是另一座回廊长桥，最后终于停在了石头青石板的巷子尽头，昂首看着面前房檐上的一对鸟雀木雕，只觉得图案精致，活灵活现。
　　韩家早派了人在门口守着，看他停在那里，忙上前询问，“可是段公子？”
　　段苏容收回目光，“你认识我？”
　　那人闻言大喜，“大人猜公子大约这几日就到，所以一直派了人在城门处守着，不过大管家怕有纰漏，便命小的在门口等着，没想到城门那果然错过了，还好段公子识得路，才补了咱们的错漏，公子快请进。”
　　一面招呼段苏容进去，一面招来一个小厮接过段苏容手中的马缰。

　　进了门，过了前厅，最后被引着进到书房，安在座位，奉了茶水，端起还没喝上一口，韩家的那位老大人已经提着衣摆跨进了门。
　　段苏容忙又放下茶杯，抱拳行礼，“韩大人。”
　　“段大人，快起快起。”韩光谱年约五十，两鬓白发，微微发福，但总算精神尚可，只是现在满头大汗，显得有些妆容不整。
　　不过段苏容深以为然，想来接了那样一封密旨，皇上的这位老丈人估计难睡一个好觉。
　　他心里倒是有些同情，便温和道，“韩大人必是从府衙匆匆赶回来的吧？不如先喝杯热茶。”
　　韩光谱也知形态狼狈，忙抽了手帕擦了汗，又喝了几口茶水才开口，“段大人见笑了，这几日正是春耕，江南府衙今年新开垦了几千亩海田，这几日正忙着农户试种分发种子，片刻不敢耽误。”
　　段苏容点头，“大人严重了，大人一心为民，江南府衙也正因为有了大人的治理，才成了朝廷的粮库。”
　　韩光谱摆摆手，并不欲多言，这些本是职责所在，搁在往日，他可能还有心情和这位新科探花郎谈谈，今日却实在有更大的事等着。
　　当下挥挥手，屏退众人，道，“几日前收到皇上的旨意，我已借着统筹城中新增人口的由头，安排了人挨家挨户的搜查，城中已统统过了一遍，并无异常，但段大人也知，这由头并不算高明，就算盘查的再严密，也会有人因为避交人头税隐瞒不报，再加上青楼楚地鱼龙混杂，搜查的结果远远跟事实相差甚远。”韩老大人说到这苦笑了一下，“皇上密旨要求不可打草惊蛇，一切要秘密行事，但这江南府衙和京都不同，民风散漫，并不怎么重规矩，老臣怕做的太过，反倒会引起流言纷纷。”

　　段苏容点头，深以为然，却并不说话。
　　韩光谱看他一眼，段苏容笑笑，“大人所言甚是，晚辈年少，朝堂资历尚浅，对这安陵更是一无所知，大人的顾虑，晚辈深觉有理，所以并无异议。”
　　他说并无异议，韩光谱就平白漏了半个心跳。
　　段家三代宰辅，有帝师之尊，段家三郎自小才情辈出，堪为这一辈翘楚，奉旨来到安陵，为的又是这样泼天大事，可是态度未免太过轻率。
　　韩光谱心里不痛快，就露在了脸上。
　　“不知段大人来此，皇上有何吩咐？”
　　“秘密勘察。”
　　“可有线索？”
　　段苏容摇头。

　　韩光谱抿抿唇，“皇上让老臣全权配合段大人，不知段大人接下来。。。”
　　“接下来，还请韩大人稍安勿躁。”段苏容道，“大人是江南府的父母官，一举一动都难免落在有心人眼里，晚辈不才，略有打算，只是。。。”
　　“段大人但说无妨。”
　　段苏容便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晚辈对大人府宅的人并不全然信任，一应打算，不好全然告知，还请大人见谅。”
　　说白了，他是怀疑韩家内外都有眼线。
　　韩光谱张张嘴，有心想争一争，又想到府宅衙门人多嘴杂，也不敢百分百保证自己身边都是靠得住的人，便住了口。
　　“接下来，大人只要如常办公，衙门，宅院内外都不用特意安排。。。。至于晚辈。。。”段苏容一笑，“。。。。恐怕要在大人的府邸打扰一段时日了。”
　　韩光谱想不到是这样一番结果，最后竟半点用不上自己。

　　“若是有人问起来，老朽该怎么说？”最后，韩家的这位老大人只能这样问。
　　“远方亲族，登门小住。”
　　韩光谱点点头，“就依大人。”
　　段苏容躬身行礼，“多谢大人。”

　　他此刻又如此这般彬彬有礼，韩光谱未免有些心塞，憋了憋，到底不好发脾气，扶了他起身，“大人的院落老夫已经着人备好，大人舟车劳动，早点休息，至于晚宴。。。。”
　　“非常时期，俗礼可免。”
　　韩光谱顿住，半晌道，“老夫会吩咐管家，大人的吃食让厨房直接送到房中，至于起居，府中会开一扇侧门，方便大人自由通行。”
　　段苏容又行了一礼，“多谢！”

　　等到两人出了书房在门口告别，韩光谱到底踟蹰得问了出来。
　　“大人来此之前，可曾有内廷的消息。。。。。如妃娘娘。。。。。不知如何了？”
　　段苏容抬眼看去，韩家的老大人双目隐隐有泪。
　　“老臣听闻。。。娘娘因太子一事，卧床病重，也不知如今可好些了。”
　　韩光谱爱女心切，段苏容怜他用心，便温声宽慰，“太子失踪，如妃娘娘自然百般担心，一时伤心染了病症，也是常理。臣离京之前，听闻娘娘已经大好，圣上也日日悉心探问。”
　　韩光谱抖了抖唇，扯了个笑，“那就好。。。那就好。。。”
　　想了想，段苏容又说了句，“太子殿下福泽深厚，必定会平安归来，大人请宽心。”
　　“一切还要仰仗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