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南庄

2、狭路相逢

　　夜半中天，寂静无声。
　　山林丛中有簌簌的声响，月色中能隐约看到是两个人在林中奔走，只是山林茂密，难以前行，两个人跌跌撞撞弄出了好大的声响。突然有破空声传来，利箭擦着他们的脸颊射入他们前方的树中。两个人被这一惊，立刻狼狈的翻滚在地。

　　“少将军，你没事吧？”其中一个人立刻关心的询问他身边的人。
　　此时，乌云散去，月光皎洁，可以清楚的看清地面的一切，这疲于奔命的两人可不就是贺家的那位少将军和他的侍从。
　　“我没事。”贺英咬紧牙关，忍住满心屈辱。他这一生，何时落魄到如此地步，不但全军覆没，自己也成了丧家之犬。他满心激愤，推开侍从要扶他的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裂奔，今日左不过是一死，贺其营的人何时惧过生死，只是要死也不能死的如此窝囊。”
　　裂奔闻言，知他用意，想到今日惨死的那帮兄弟也是悲从心来，又看贺英如此壮烈，不禁也勾起了自己心中的豪情，“好，属下自小跟着少将军，少将军要做什么，属下绝无二话，今日，就让属下跟着少将军，再杀个痛快好了。”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竟觉得无比畅快，哈哈大笑了起来，震的林中的栖鸟都一窝蜂的飞了起来。

　　“啪啪啪”几声鼓掌声，林中树梢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人，“贺小将军好气魄，临死不惧，这等风姿倒是让我等心生敬佩的很呢。”此人一身黑衣，连脸上也蒙了黑布，夜色中只露出一双眼睛熠熠发光。
　　“哪那么多废话，杀了他们赶紧回去复命就是了。”不知何时，他身边又有另一人出现，同他不二的打扮，只是肩上背着一张大弓。
　　“急什么？”先前那黑衣人说道，“贺小将军是贺将军唯一的儿子，贺其营未来的主帅，如此尊贵身份，万不可如切菜般的随随便便就剁了。”
　　“哦，那你当如何？”

　　这二人一问一答，一唱一和，极尽嘲讽，话里话外全当贺英他们是死人一般。裂奔首先听不下去，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要杀要打尽管放马过来，这般藏头藏尾见不得人，是龟孙子一般的行径。”
　　“我们？”第一个黑衣人声音含笑，不紧不慢道，“这个。。。。你们怕是没有机会知道了，到了九泉之下，只要知道我们是要你命的人就好。”
　　贺英冷笑，“生死各凭本事，你们尽管过来便是，当我怕你不成。”
　　黑衣人抚掌而笑，“将军果然胆识过人！”
　　贺英道，“今日你们就算有万全的准备，也休想称心如意，今日贺英无论生死，，来日贺其营都绝不会善罢甘休。”
　　“这个。。。就不劳小将军费心了，只愿小将军曝尸在这荒野之外时，能免于野兽啃食，也好方便老将军能收一副完整尸身。”
　　“你！”裂奔气急。

　　“哪有时间跟他啰嗦这么多，早早结束了了事。”那后一个黑衣人有些不耐烦了。
　　第一个黑衣人便慢悠悠道，“那你来便可。”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第二个黑衣人就探手抽了箭射了出去。
　　箭头闪闪发光，夹着冷冽之风，显然注入了内力。贺英之前已和这两人交过手，知道这两人武功高强，他不敢大意，凝气于掌心，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却不想箭行半空，丛林中突然飞来一物，“啪”的一声，箭头一滞，下一刻砰的绽开，已如烟火一般碎成粉末。
　　一块鸽子蛋大的石头，滴溜溜的滚落到贺英的脚边.
　　“什么人？！”

　　变故突然，黑衣人霍然大喝一声。心里同时一惊，想不到这夜半三更的密林深处竟然还有别人。先前他们只顾着和贺英对峙，并未注意周遭环境，现在才发现不远处竟停着一辆青布马车，一个小童姿态悠然的坐在车顶上，青布和夜色相容，人无声息，怪哉的是那马儿竟也是没发出一丝声音。
　　黑衣人对视一眼，双双提高了警戒。

　　“少将军？”裂奔定目一看，发现竟是午间茶摊碰到的那小童，心内一喜，不禁向贺英示意。
　　贺英朝他摇头，他也认出了那小童，只是山林深处，人迹少见，这个小童又为何会在这里？况且那小童面容冷淡，虽出手相助，却不好判断是福是祸。
　　倒是那第二个黑衣人急躁，“什么人？给我滚出来。”
　　苏景淡淡一笑，“我不是一直在这里，大概你身上穿的太仔细了点，才没注意到我。”
　　“你。。。！”
　　那第一个黑衣人忙拦住他，盯着苏景看了半晌，他耳目聪慧，自然早就听出马车内并无他人，而刚刚出手阻拦的，就只能是眼前这小童，只是这人迹绝少的山林深处，平白出现的一辆马车和一个小童，岂不怪异。
　　他不敢大意，慢慢道，“不知阁下是谁，在此处所为何事？”
　　“我是个普通的赶路人。”苏景答，“夜宿浅眠，被杂音惊扰，出来一看究竟。”

　　苏景说的倒是实话，他一向浅眠，夜半被他们惊扰，听出是贺家的那位少将军，顿觉头大。没想到避无可避，到底还是撞见了这桩闲事，有心不理会，又顾念着苏家和朝廷的那点情分，只好出手相助。

　　黑衣人听罢眼光一闪，“既是如此，那我们速速料理了自己的事，不打扰小公子休息就是。”
　　他未必怕这小童，只是事情越早解决越好，他不想节外生枝，退一步也无妨。
　　苏景不语，看了看贺英他们两人，似是在思量那黑衣人的话。
　　贺英手心微微出汗，一时间脑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已快速做了决定，忙顾不得许多，朝苏景拱手大喊道，“多谢阁下刚才出手相助，贺其营贺英在此有礼，今日若是能得阁下的手脱困，西南城随时恭候阁下大驾。”
　　他说这话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贺其营沙场上得威望，若是这小童是越国人，他表明身份，只会死得更快。
　　只是生死之间，也顾不得许多了。

　　贺其营是楚越边境的保障，贺英是贺家这一辈嫡系里唯一的男丁，自小建功立业，是难得的将才。
　　少年英雄，意气风华，说不尽的风光前程，而今却浑身带伤，昼夜奔波，堂堂三军少帅一着不慎竟落到如此狼狈的境地。
　　罢了罢了，苏景暗叹了口气，就算不顾着少爷和皇家的那点关系，贺其营好歹战功赫赫，死了少帅，恐怕西越要起战事。到时候，生灵涂炭，百姓遭殃，对苏家也无益。
　　他身姿一跃，已飘然落在了贺英他们面前。
　　“贺将军果然好胆色，如此境地，竟也敢夸口。”
　　“不敢，贺英今日若能得小公子相助，必不悔诺言。”
　　苏景动了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浑不在意的微笑。
　　贺家的人情，他远也未看在心上。

　　他这番姿态，贺英看得清楚，心里一面稍定，一面又不禁对这小童的身份好奇。贺家掌管西南一方，可说是威风赫赫，这小童却一副不在意的模样。
　　但若是能活，总比死的好，压下心头疑惑，贺英拱手谢道，“多谢少侠。”
　　那第一个黑衣人皱眉，“阁下什么意思？”
　　苏景转身看他，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阁下看来是要管这一遭闲事了？”黑衣人冷笑道，“只是阁下想管，也要看自己能不能管？有没有这个能力管？切莫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凡事试过才能论是非，阁下没有试过，又怎知我不能？”苏景抚了抚衣袖，并不在意黑衣人的威胁，侧身对着贺英道，“山林朝北是出路，请少将军驾了我的马车先行离开，能否脱险，后面就请少将军自求多福了。”

　　他和裂奔身受重伤，原也没什么力气，思量一番后，也并不矫情，一拱手道，“那贺英就多谢公子救命之恩，来日方长，贺英日后必定重谢。”
　　苏景并不看他，“这话，还是等到少将军有命活着出去再说吧。”
　　“你！”裂奔不愤，刚要说话，被贺英拦住。
　　裂奔哼了一声，扶着贺英往马车行去。

　　眼见贺英他们离去，那第一个黑衣人眼神凌厉，稍稍授意，第二个黑衣人立刻拉弓射箭指着贺英他们而去。苏景眼睛不看，轻轻一挥袖，脚边的那颗石头已被收入掌心，灌入内力，击出，铁碎纷飞，已再一次击中黑衣人的箭头。
　　黑衣人对视一眼，立刻心领神会的同时攻了上去，这小童能顷刻间化了箭头上的力，功力定然不凡，他们不讲究规矩，只求速战速决。
　　这一番动作落入苏景眼中，不禁惹得他皱了皱眉，江湖门派大多讲究礼义廉耻，挂着江湖道义的大旗，筛选下来不讲究这些的自然就是寥寥那几个，这两人联手的如此自然熟练，自然偏后者。
　　江湖歪门邪道，冒险伏击贺家的人所谓何求？苏景不及多想，忙凝神应付。
　　飞鸟惊飞，月色下身影翻飞，已经难以辨认谁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