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清穿）》chenchen

36、第 36 章

　　春暖花开，又是一年，转眼到了康熙五十一年。我抱着上了年纪的小碧，斜靠在凉亭内慵懒地看着亭下池塘中的红鲤鱼。随手撒下一拨鱼饵，一群贪吃的早已养得肥肥的红鲤就纷纷探着脑袋围了过来。小碧见了这许多鱼，早已不肯安分地趴伏在我怀中，一个跃身，跳到了凉亭的扶手上，却因为年纪老迈，身体又肥胖，一个重心不稳，竟是生生跌入湖中！

　　我吓得失声尖叫起来，这些年来，身边总少不了小碧的陪伴，我与它可谓日久生情，此时见它坠入水中，焉能不急？可是，再怎么急，作为旱鸭子的我却也是只能干瞪眼。眼看着小碧在水中扑腾挣扎了几下，就要沉下去，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心中凄苦无限：难道连你也要弃我而去吗？

　　就在这时，身边闪过一个纤小的身影，只见人影一闪，已是“扑通”一声一个猛子扎到了水里，不一会儿，就抓着小碧上了岸。因为动作快，小碧也只是呛了几口水，我心疼地拍着它的脊背，眼瞅着它终于睁开了玻璃球似的眼睛，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到这儿，才想起来应该好好感谢施救的人，眼波扫去，只见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湿淋淋的俊秀少年，不过十岁左右的光景，但漆黑的眼睛中却闪烁着成熟智慧的光芒。我盯着少年看了半晌，这副面孔，竟是似曾相识，我是在哪里见过的呢？正寻思着，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弘历，快过来。”

　　我又扭头看向少年，歪着头小心地问道：“你真是弘历？”

　　弘历朝我顽皮地眨眨眼，露出洁白的牙齿：“小若姐姐！”真是他！乖乖，不得了，小碧，这下你可耀眼显摆了，救你的可是未来的乾隆皇帝哟。伸手抚摸小碧的力道不由加大了一分，小碧立即龇牙尖叫了一声。我一愣神，就见一个青灰色的身影来到了眼前，见了弘历湿透的样子，狠狠斥责了一番，接着就打发人领他去换衣裳，一切完毕，就感觉两道清冷的目光炯炯注视着我，半晌，他才涩然开口：“好久不见了。”

　　我抬起头来瞧他，两边的脸颊仿佛刀削一般，竟是比以前更加的瘦削了。只是那双黑眸却是更加的乌黑闪亮，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正是那个冷面阎王胤禛。

　　我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愣愣地盯着他身上的长袍，看着看着，等等……等等……怎么这么眼熟？这领口袖口暗绣的常春藤图案，式样别致的盘扣……刹那间，我盯着他的长袍发起呆来，这不是去年我赶了两个晚上的袍子吗？

　　正琢磨着回想当时做这袍子时的情景，胤禛冰冷的声音里闪现出一丝关怀：“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吗？”

　　我愕然抬起头，迎上他漆黑的双眼，此刻阳光灿烂，光线映照在他刚毅的脸上却是衬托得他愈发的庄严。与他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在老八小阿哥的满月酒上，光阴似箭，仔细一看他浓密的鬓角深处竟是也有了白发。此刻他这句话虽是出于真心，可问得又有何意义呢？我紧紧盯着自己的脚尖，一手用手帕缓缓擦拭着小碧潮湿的皮毛，轻声道：“我好，与你无干；不好，你又能奈何呢？”说完，也不理会他像要杀人的目光，自从得知紫烟去世的那个瞬间，我的整颗心就死了。这诺大的京城之内便没了我可留恋的人，于这几个外表俊美、人中之龙的阿哥却都打心底深深厌恶起来，对这未来的雍正也亦然。

　　正快步走着，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冷冷的声音响在耳畔，“你难道不想知道你师姐是怎么死的么？”

　　柔软的心仿佛被人猛烈敲击了一下，我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他，颤声道：“你知道什么？”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原来这已是人所周知的秘密。

　　胤禛瞥了一眼我怀中湿淋淋的小碧，一皱眉，伸手将它抓了扔到地上，我见着一愣，当下着急紫烟详情，也没理会，只是向他靠近了一步，张着嘴巴，正欲开口，却听胤禛道：“是被灌了鹤顶红，毒死的。去时听说倒也安详。”

　　我手一松，帕子被风一吹，竟漂浮到了池塘的水面上。因为念旧，我此刻用的是几年前绣了我英文名COCO的水红色的那块，此刻，漂浮在水面上，惹得一众贪吃的鱼以为是饵竞相围着咬了过来。我茫然地盯着帕子发呆，思绪一下子回到几年前，还记得那时紫烟将这块惹事的帕子交给我轻斥的表情，一时间历历往事宛若就在眼前，紫烟絮絮叨叨的唠叨，碎碎念念的叮嘱，温柔似水的关怀……想到这儿，我的泪就流了下来，因为帕子飘了，所以只好没形象地拿了袖子胡乱地擦起来，谁料越擦眼泪越多，竟是止不住了似的，眼前视线已经模糊，我再也禁不住的放声痛苦起来，一旁的胤禛表情尴尬，背转过了身，不忍看我。我压抑在胸口数年的伤心往事轰然爆发，仿佛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哭到最后发了兴，竟再也不擦泪水，一头靠在胤禛的肩膀上，呜咽道：“借你的肩膀哭一下。”说完，又继续嚎啕起来。

　　这阵哭泣足足哭了一个时辰，才算结束。最后，我收住了泪水，离开他的肩膀时，才发现他的半个肩头已经全部潮湿，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讪讪道：“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

　　胤禛眼睛里浮现出一丝笑意，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转过身看向池塘上我的那块手帕。气氛一时僵硬起来，正在这时，耳畔传来再也熟悉不过的讥诮声音：“四哥让我好找，原来是躲到这里瞧风景来了。”

　　现在，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我就头皮发麻，此刻，只想趁机退下。却见胤禟板着脸，昂首挺胸地快步抱着小碧，走到我们中间，眼波扫了我犹满脸泪痕的脸，目光一转，瞥到胤禛潮湿的肩头，额头的几条青筋立马跳了起来，妩媚的双眼再看向我时尽是深深的黑暗。

　　我紧紧绞着双手，将头埋得老低，心中想着紫烟临死前的模样，正自凄苦着，对胤禟阴暗的脸色也只是扫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胤禛见胤禟死死盯住他的肩头，佯装没看见，只是淡淡不着痕迹道：“要么怎么说你的园子气派万千呢，连我这做哥哥的都逛花了眼，竟是走迷了。”

　　胤禟斜眼瞟了胤禛一眼，收回焦灼在他肩头的目光，嘴角扬起，笑道：“难怪让我好找。”说着，使劲捏了小碧一把，惹得它“喵呜”一声惨叫。我顿时后背一个激灵，尽管是春风拂面，可仍然觉得周身寒冷。

　　胤禟抱着小碧，眯起双眼看向胤禛：“太子这次被废，阿玛他老人家可是动了真怒，上次我们保荐八哥没成，竟也是惹得他老人家起了疑心，我们这次邀四哥入府详谈为的也是这个大事，趁这会儿没人，四哥，你我都是自家兄弟，你就给我透个底儿，你心中是怎么打算的？”

　　胤禛冷冷地扫了我一眼，“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我们边走边聊。”说罢，携了胤禟，两人一猫，谁都没再瞧我一眼，大踏步地朝前走了。

　　我怔怔地盯着潮湿的袖口，对于他们这夺权争斗的事情毫不感兴趣，反正我知道结果就好了，那把龙椅始终都只会是胤禛的。因此，脑中反复思索着的是酝酿在胸中已久的报仇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