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桃花》金蝉子

2、第二章

　　米粥捏紧了手中的抹布，气得直冒烟，一想起掌柜的听说那小子的是博陵崔护就立马变脸，诚惶诚恐的上楼要给他换更好的房间，那小子还说这儿景色很好，不麻烦了。

　　“哼，一看就是虚伪，净知道说好话，不然自己今早端银耳莲子羹上去的时候怎么没说给我也尝一下，天知道，我都看了半天了。”米粥在楼梯口气得直跺脚。她还没有发现，一遇到这个崔护，她一向自诩玲珑八面的心思都不管用了。

　　次日天色尚早，外面还下了薄薄的雾，依稀看见远山的轮廓，刚出门的崔护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刚想下楼就看见楼下米粥气得红扑扑的面庞，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春日里开得正盛的桃花，不由笑得更欢了。

　　他倚在雕花的扶拦上，半个身子越出去，向下喊道：“喂，米粥，这长安城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楼下的米粥突然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不由的抬头往楼上看去，正看见崔护一张大大的笑脸，刚准备骂他两句，突然看见他趴在楼梯的扶拦上，不由的瞳孔一缩：“小心。”

　　崔护被她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弄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更加伸长了脖子，侧过耳，“你说什么？”

　　“哎，小心！”米粥一看不好，再次出声提醒，边喊边往楼上跑去，老旧的楼梯被踩的直响。

　　楼上还没搞清状况的崔护皱着眉，不清楚米粥又有什么状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下倚着的扶拦一个松动，自己整个身子都靠在上面，不由的跟着坠了下去。

　　在空中的时候崔护总算明白了那一句小心的意思。

　　只是，拜托，下次能不能说明白一点！他看着越来越近的地板，心里大喊呜呼哀哉！不由的紧紧闭上眼，等了半响，还没有感觉到疼痛感，他试探着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脸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不由长吐一口气。

　　虽然自己不是靠脸吃饭的小倌，可是这要是毁容了，以后就算状元及第要讨媳妇也不容易了。

　　他反应过来才回头看过去，只见米粥一手拉着楼梯的扶手，一脚勾着栏杆，半个身子探出扶拦就这么挂在楼梯外，另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布衣，他回头的时候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她脸上揪起来的表情，咬着牙，声音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似的：“呆子，还不快点下去！”

　　崔护连应两声，哦，哦，才慢慢跳了下去，幸好他离地面没有多远，他的脚刚碰到地面就听见一声木头碎裂的声音，还没有等他回头，背上一个沉重的东西砸了下来，他脚下还没站稳，就被这么带着倒了下去，他吓得紧闭双眼。

　　想象中的疼痛感依旧没有到来，他嗅到一股馨香，像是春日里他最爱的桃花。

　　身子下一声“哎呦”惊醒了他，睁开眼正对上米粥一对减水双瞳，四目相对之时，米粥的脸又不由的红了起来。崔护不知为什么突然想笑，可一看自己整个人压在米粥身上，隔着麻布衣料，好像能感受到少女柔软的肌肤，他也有些窘迫起来。

　　米粥看他还呆呆的趴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更气了，心里骂道：“书呆子，果然，书读的多了的都是呆子！”一双小手一把推开崔护道：“你干嘛啊，还不起来！”

　　崔护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的站了起来。他看着揉着腰的米粥很是不好意思，想上前可是又不知做些什么好，就只能僵立在当场。

　　“看着挺瘦的，居然那么重。”米粥红着脸嘴里嘟囔着抱怨。

　　“这是怎么回事？”楼梯口的帘子一挑，怒气冲冲的掌柜的从后厨走了出来。

　　崔护和米粥同时往后看去，不可不知道，一看之下才发现，楼梯上有一大片的木头被刚刚一场变故给全都毁了，地上木头屑掉了一地。

　　看着掌柜几乎要喷火的目光，米粥不由的躲在崔护身后，扯着他的麻布一角，不敢出来。崔护感觉到身后的那个小人儿揪着衣角的紧张，心里不由发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居然也有紧张的时候。

　　掌柜看着崔护还站在当场也不好发作，只得赔笑的问道：“崔公子，昨晚睡的可好啊。”

　　“虽不如家中舒适，却别有一番滋味，感觉好像园子里的桃花在说话似的。”崔护看着掌柜面露难色，不由笑道：“这楼梯实在是在下一时失手，不过这可是天意，昨夜里桃花仙子托梦给在下，说掌柜多年接待各方才子，劳苦功高，这百年楼梯最好要换成桃木的才好。”

　　“这，此话当真！”掌柜的眼睛都要发光，脸上笑得褶子都要挤出一朵花来了，“这是应该的，这些年承蒙桃花仙子眷顾，每年园里的花一开，放榜的喜讯也就下来了，这可是为小店招揽不少生意呢。”

　　米粥从崔护身后探出头来，看着向来脾气暴躁的掌柜居然被这小子三两句就说的服服贴贴的，真是奇了！

　　“掌柜的你看，既然是我将这楼梯弄坏，理应由我听从桃花仙子之名去换来桃木来，只是在下初来乍到，对这长安城还不是很熟，不如……”崔护负手站立，看了眼身边的米粥。

　　掌柜眼珠一转，立刻笑嘻嘻的道：“这怎么好意思呢，既然崔公子这样说了，小人也不好推辞。”说着语气一转，画风突变，对着米粥喝道：“你今天也不用干活了，陪着崔公子到城南的木庄走一趟，记得好好带着崔公子逛逛长安城。”

　　米粥指了指自己，看着掌柜讨好的笑，纠了纠鼻子，斜了一眼笑得正欢的崔护应了下来。

　　掌柜为难的看着一地的碎木，崔护一看就明白过来，笑道：“掌柜要是不嫌在下笔墨粗糙就备些纸笔，在下先写些什么贴着，省的坏了门面。”

　　掌柜一听，大喜，连忙吩咐米粥去准备笔墨纸砚。米粥瞪了一眼崔护，不情愿的但还是从柜台里拿出笔墨，将纸摊开在桌上，开始磨砚。

　　崔护理好宣纸，提笔，挥毫一笔而就，写下四个大字“步步高升”，一边的掌柜看得心花怒放，想着博陵崔护的墨迹以后可以当做镇店之宝了。

　　崔护抽开一张纸，挑眉看向米粥，好像在说：“怎么样？我的字很好看吧。”

　　米粥本来就差点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被这呆子压的腰到现在还疼，现在居然还要帮他磨墨，心里不由气更大了，手下一个用力，那张宣纸上就被泼了一道长长的印痕，虽然没有弄到字上，可是看着分外刺眼。

　　掌柜一看，气得就要开骂，刚拿起一边的算盘，一边的崔护就笑开了，“掌柜可是有福气，找了这么一个灵巧的跑堂，怪不得家父还念叨说让我上长安的时候一定要来这才子庄上看看呢。”

　　掌柜奇怪道：“这小子笨手笨脚的，坏了公子的字，怎么还灵巧了？”

　　“我刚刚还在想这白纸黑字未免单调，还是字画更好一点，这不就心意相通给了我一根桃枝。”

　　崔护看着还在因为闯祸愣住不知如何是好的米粥，笑道：“还劳烦拿一下画押的印泥。”

　　米粥看着他的笑，愣了愣，看着他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连忙拿出红色的印泥。

　　崔护就着红色的印泥，在那道长长的墨痕上勾勒几笔，几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跃然纸上，就好像这桃花是为了衬着那字存在的。看着掌柜啧啧称叹的表情，再看崔护已经是桃花眼一眯，笑意满面的样子，米粥不由又红了脸。

　　崔护拿开那张纸，在下一张还是挥毫一蹴而就，“金榜题名”四个大字，笔锋勾勒，行云流水，看得米粥这个外行人也不由的叹服，可是一想起这字的主人，她还是忍住笑，板着脸。

　　嗯，不能笑，一笑，那小子一定更得意了。米粥在心里暗戳戳的想。

　　掌柜心高采烈的贴起来，然后又亲自将崔护送到门外，赔笑道：“崔公子还请早去早回。”

　　崔护拱了拱手，拉过一边的米粥道：“掌柜的放心，这不还有米粥在嘛！”一边的米粥变扭地被他牵着手，那手掌很大，却很柔软，她摸了摸中指，果然有薄薄的茧，那字一定练了不少日子吧。

　　就在崔护他们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掌柜突然叫住他，“那个，崔公子，不知道崔老爷是否真的提过我这才子庄？”看着他搓着手的样子，感觉像是听到皇上钦点似的紧张。

　　“这是当然，在下从不撒谎。”崔护拉着米粥，笑得灿若那园里探出头的桃花，灼灼其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