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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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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才子庄是长安一大盛景,每年春分尤是。来自全国的才子们赶赴长安参加会试,春风得意马蹄急,一夜看尽长安花的才子宴,想想都令人神往。
正午的才子庄最为热闹,数不清的白衣儒生长发飘逸,系着青丝带,手执风流扇,穿梭鱼往。门口招待的小二长得水灵,嘴也甜的很。就看他迎来送往间,和哪个不是言笑晏晏,送米的粗壮大汉也和他笑闹,进出的赶考考生也对他青睐有加,端是一个八面玲珑的俏人儿。
米粥在这才子庄已经算是老人了,虽说他今年才不过十三四,但自打七岁就在长安城南混的风生水起的他任谁见了也要问一句好。这些年他不算高就,也不委屈,掌柜的欣赏他识人断才的本事,把他安排在了门口迎客。
要说他这一双眼,也是神了,远处走来一个人,端看那衣衫神态就能把人猜个七七八八,已经连着三年猜中进士,简直是才子庄的一块活招牌。
要说长安那么些客栈茶馆,只这才子庄年年人满为患,除了门口这活招牌,真正招人的是庄外的桃树,每年正月开考,二月放榜,这三月开的桃花独独放榜前后就开了,如此祥瑞之兆,可不好多才子上赶着来嘛。
冬日暖阳晒得人醉醺醺的,忙碌了一天的米粥也就这会子最得闲,傍下午的日头也不毒,还有点微风,米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惺忪间恍惚看到一个人影走过来,立时清醒过来,打起精神迎上去。
只见来人一身粗布麻衣,背着比他人还高些许的竹篓,满面风尘,一看就是穷酸秀才样,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太年轻,不过束发之年。
尽管如此,米粥也不敢怠慢,上前问候道:“这位小哥,你家公子没来吗?”在才子庄干活的都知道,这里的人不论贵贱不能得罪,哪怕是一个小书童,谁知道这后面有什么大的靠山,反正米粥这些年说话留一步日后好见面的本事是练出来了。
米粥照例热情的招呼,甚至还往门口张望了几眼,认定了这少年是跟着自家少爷来的,不过路上出了岔子,毕竟这才子庄附近不少花楼词阁,常有些公子哥附庸风雅在那里吟诗作对,不过那些吟的诗有几首是自己作的就不好说了。
米粥习以为常的以为是远到而来的少爷迷恋路上的繁花,就先打发书童来这才子庄收拾一下行李。
不过这少年接下来的话可就让人瞠目结舌了:“小生姓崔,初到长安,孤身一人,没什么公子的,还请店家给我一间上房,舟车劳顿还要修整才好。”少年拱着手说这话的时眉眼带笑,虽是风尘仆仆,但也丝毫不损风度。一路上他像是见惯了这把他当书童的待遇,也不怒也不恼,只是那过于沉稳的语气让人不由发笑。
米粥顿时愣在当场,不知如何接话,在这才子庄跑堂已经近六年了,从未见过刚及束发就敢来京赴考的,不说他所言虚实难测,但看那翩翩少年郎的儒生做派想来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可是,他还是有些怀疑,一时间踌躇起来。
掌柜的见他们一直杵在门口,不少人都停下来观看,不得已走上前道:“米粥,怎么还不让客人进来。”
米粥这才反应过来,恭身一礼,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公子,多有得罪,这边请。”
那少年一笑,“你叫米粥?”那笑容无关嘲讽,好像只是单纯的发问。可能他长这么大也没有见过这么轻率的名字。
米粥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脸有些微微的烧红,耳根里透出一层薄薄的粉红,像极了庄外刚长出花骨朵的桃花。
他们在转角的一间屋子停住,米粥推门而进,房间很是干净,米粥招呼着少年进来,推开窗,这里正好能看见窗外的风光,几株经冬未死的桃树又开始探出头来。
“不知公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小的好去掌柜的那儿登记。”米粥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屋子,就问道。心里想着这般装束,不是书童的话,想来也是穷苦地方的酸儒书生祖上冒了青烟才过了乡试。而且他的年龄实在太小,不过束发之年,孤身一人也敢赴京赶考,这小小年纪胆量倒是不小。
米粥说这话的时候显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年纪,也是按她的说法,自己虽年幼,可在这江湖混迹多年,怎么能和眼前这个一看就是第一次出家门的家伙相提并论。
少年放下竹篓,理了理床铺,听见米粥问他,转身施礼:“刚刚仓促之间未及通报姓名,在下博陵崔护,初次见面,姑娘见谅。”
米粥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的介绍,只听他道破自己身份,一时间不知喜忧。反应过来就恶狠狠的上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搁在桌上,震得朱红的桌面上水迹一片,“你给我仔细着点,说谁是姑娘呢,十个你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说完就气冲冲的出门去了。
崔护看着一片狼藉的桌面,叹了口气,果然,爹说的没错,长安城真是什么都有。他还未及坐下,门又被重重推开,米粥粗暴的闯进来,目露凶光的喊道:“你小子叫什么来着?!”
崔护被吓得一个机灵。米粥手撑在桌子上,上半身越过桌子,她秀丽的脸庞几乎要贴到崔护的脸,说话的热气直接就喷在崔护的脸上,这让崔护不由得有些尴尬。
米粥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这种状况,她的脸腾的一下变得烧红,可是为了显出气势,她又不得不保持这个姿势,尽管身子有些不稳,可是心里的那股倔强让她不想退让。
崔护看着那眼前这个姑娘明显假装凶狠,耳边已是晕红一片,显然已经羞得说不出话了,心里不由笑出了声,可是面上还是退开一步,假咳一声:“男女授受不亲,姑娘这样不太好吧。”
他眨着眼睛的样子委实太过可恶,米粥哪里遇见过这样的人。在这才子庄六年,从厨房的帮厨到如今的跑堂,那些粗鲁大汉和翩翩公子,要么和她称兄道弟,要么对她文质彬彬。从未有人一眼看破她的身份还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这小子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她咬牙切齿道:“小子,你别太过分,你乱说一句我就……”米粥想着什么威胁的话,一时间也不知对这刚认识的少年有什么能威胁的,看着他促狭的桃花眼,不由一个气急的脱口而出:“我就不给你饭吃。”
看着崔护哭笑不得的样子,米粥的脸更红了,这是什么跟什么嘛,一定被笑死了。心里就算觉得糗大发了,可是米粥面上还是昂着头一副你怕了吧的表情,硬着头皮说:“你小子叫什么来着,快说!”
“在下博陵崔护。”桃花眼带着笑意,重复了一遍刚刚的介绍。
“崔护是吧,我记住你了,记得管好你自己的嘴,别随便乱说,这可是我的地盘,小心我……”米粥看着他又笑,不由得低下头,自顾自的说。心里念叨了两遍,崔护,崔护,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不给饭吃。”崔护接过米粥的话,温和的笑笑,嘴角刚刚勾起,就被抬头的米粥恶狠狠的制止,“不准笑!”
再一次被这个喜怒无常的小二吓到的崔护,打了一个激灵,笑到一半只得冷下脸,不知所措的看着突然又发火的米粥。
米粥“哼”了一声就转身,砰砰砰的下楼了,她把楼梯踩得发出吱丫的声音,这百年的老楼梯好像也在发泄自己的怒火似的。
关上门的崔护,终于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看着窗外的景色,细细品了一杯,转头搁下水杯,却看见朱红的桌上一滩水渍,脑海里不由浮现刚刚米粥秀气的面庞,那明明是女子样貌,就算双目圆瞪,牙关紧咬,装的再凶狠也只会让人觉得可爱罢了。
这长安城当真好玩,。崔护想着不觉又勾起嘴角,桃花眼一眯,啜了一口上好的铁观音,笑了。